審判長威嚴地坐在國徽下。
“鬼”耷拉著頭,微閉著雙眼。
“你叫張天飛。”
“鬼”點了點頭。
“你要老實交待。”
張天飛抬了一下頭,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的語言功能已經減退,拿紙和筆來他可以寫清。他畢竟在私塾裏念了五年書。
雷明拿了鋼筆和信箋遞過去。
張天飛接過筆和紙,顫抖著手寫道:
——我叫張天飛,解放時被鎮壓,後被媳婦張史氏救了命,就一直潛伏於古寺中。開初的十五六年,我白天黑夜躲在地洞裏,未敢出來過。後來開始了文化大革命,社會混亂。我從張史氏的口中得知土改時的一些老革命被小革命揪鬥,還打。我高興得睡不著覺,打聽貧協主席周永昌挨鬥沒挨鬥的消息。我很恨他,那次在雲嶺村放過了他。土改時我又被他鎮壓,幸虧沒死,但我要報一槍之仇。他成了叛徒之後,囚禁在北邊的樓上,有紅衛兵看守,有一天晚上大約是農曆的什麼節日,紅衛兵回家過節去了,我就找到了下手的機會。我打開樓門,闖進裏麵。還好,周永昌渾身被打得稀爛,動彈不得。我就用雙手捏住他的咽喉,直到他斷氣。捏死了周永昌,我怕被查出來,再送一次命,就突然想起埋我的空棺。我想當初用來裝我,現在就用來裝周永昌吧。這樣,我既報了仇,別人也不會發覺。於是,我就在夜深人靜之時,把他弄出了古寺……回到古寺的地洞裏,我又覺得心裏不踏實,幹脆放了一把火,燒毀了前殿和北樓,給人們造成一個錯覺。
——我不僅有周永昌這個仇敵,而且全村人也是我的仇敵。這麼多人,鎮壓我時都說罪有應得。我又在尋找機會,製造恐怖氣氛,使全村不得安寧。一聽說這些年不搞階級鬥爭,沒有了五類分子,而裝鬼弄神也很少有人追究。我就靈機一動,遇到天陰下雨就鑽出來怪叫,有時天晴我還穿上白色長衫,把頭發扒到前麵掩住臉,在人們熟睡之後遊蕩於古寺周圍,嚇唬膽小的人,使村裏人不敢隨意進入古寺。這樣就保住了我的安全……
張天飛寫到這裏,停了筆,過了一會又寫:
——雷明家的豬廄是我放火燒的,我從張史氏那裏得知,雷明在打我的主意,他到過古寺,又在萬年青樹上監視我。我不敢隨意出洞,活動範圍十分狹窄。我要趕走他,就冒險燒了他家的豬廄。
——還有,張史氏雖然是死在公安局裏,但她的死和我有直接關係。她是我的媳婦,又救了我的命,並一直陪伴我這“鬼”。憑良心說,她不該死。從我的存在來考慮,無毒不丈夫。於是,我在雷明監視古寺的那天晚上偷偷到了家,把一片烈性毒藥交給她,叫她在必要時吞下。如果她不吞藥自殺,我也會親手把她殺死……
——捐款修古寺的事也是我幹的。張史氏去了黃泉,我斷絕了糧源,但最需要的卻是錢。有了錢,我可以逃走躲避雷明的追蹤,眼下鄉裏時興捐款修廟。後來,我就……
張天飛的手抖起來了,連頭發胡子也在抖,渾身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