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衡整了整身上嶄新的衣袍,又輕輕撫平布料上麵的皺褶,確定了自己的著裝完美無缺了之後,才抬起頭,緊張地看著麵前的萬善堂。
自從他有記憶起,一年就隻能見母親一次,在他每年生辰的前一天。
他明天就十歲了,見過母親的次數,當真是屈指可數。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母親會被祖父囚禁在萬善堂,族中的所有人都諱莫如深,每當他旁敲側擊的時候,都會露出或憐憫或嘲諷或冷漠的表情,沒有任何人能給他答案。
至於他的父親,據說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離開琅琊殷家,直到現在,十年間沒有任何消息,生死不明。所以在殷家,也會有人在私底下謠傳,他不是父親的孩子,因此才會被厭棄,導致父親離家,母親被囚禁。
隻是這種謠言,隨著他的長大,而變得銷聲匿跡,隻因他那張和大哥至少有五成相似的臉容。
是的,他還有一個哥哥殷天樞,但他們的母親並不是同一個。殷天樞的母親據說是父親成親以前納的侍妾,已經因為生殷天樞難產而死。
殷玉衡邁步上了萬善堂門前的台階,他這人很樂觀,盡管沒有父母在身邊,但比起大哥殷天樞,好歹他還能見到母親。
雖然一年隻有一次。
殷玉衡抬起了右手,有些嬰兒肥的臉蛋皺了皺,猶豫了半晌,才敲響了萬善堂那扇看起來就很有年頭的檀木雕花大門。
片刻之後,萬善堂內響起了母親應允的聲音,殷玉衡又緊張地抿了抿嘴角,這才伸出雙手推開萬善堂的大門。
隨著萬善堂的大門開啟,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這股香氣隻有在萬善堂才能聞到,是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就像是數種花香與果香的混合,讓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殷玉衡不禁閉上雙目,每年來萬善堂見母親的時候都會聞到這股香氣,這讓他無比的懷念。
“孩子……是你來了嗎……”清雅的聲音從萬善堂的深處傳來,帶著一絲可以察覺的顫抖和期待。
殷玉衡連忙睜開雙眼,萬善堂很大,從橫梁上垂落著青灰色的帷幔,那上麵都是一幅幅用朱砂所繪的琅琊殷家子弟曾經所簽的契約靈獸,一眼看去,極為壯觀。殷玉衡雖然隻在六歲之後自己來過萬善堂,算上這一次也不過是第五次,但依然熟練地穿過那些層層疊疊的帷幔,準確地走到了萬善堂的盡頭。
不施粉黛的母親如往昔般美豔絕倫,眉目如畫,一頭烏黑的長發自然而寫意地垂落而下,更顯得她的臉容白皙得幾近透明。她一身素白的衣袍,正靠坐在一張軟榻上,一臉慈愛地看著他一步步走來。
殷玉衡抑製住想要撲到母親懷中的衝動,快步走到母親的軟榻前停下,規規矩矩地朝母親行了一禮,“母親,孩兒給您請安。”
陸幽天訝異地挑了挑眉,舉袖掩唇笑道:“小玉衡,怎麼今次這麼乖?”
殷玉衡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是大哥說的,玉衡已經長大,見到母親不能無禮。”
陸幽天眯了眯美目,有些不爽自家兒子居然變得如此疏離,但一想到自己一年才能見他一次,與他無法親密。而自家兒子更聽那個朝夕相處的兄長之言,倒也是人之常情。
收起笑容,陸幽天輕歎了口氣,拉著殷玉衡的手,把他從頭到腳好好地打量了一番,欣喜地發現他麵色紅潤應是過得不錯,但同時也發現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短小。細看才發現,這是她去年見他的時候給他縫製好的衣裳,而一年後竟然連個皺褶都沒有,顏色就像是沒有經過水洗一樣,可見自家兒子珍視如寶,一直舍不得穿才會如此。
陸幽天有些氣惱又有些高興,啐了一口道:“小玉衡,娘親給你做的衣服,是讓你馬上穿的,看你身上這套,你以後還能穿嗎?不是要讓人家笑話?”陸幽天發現自家兒子這一年長身體的速度開始加快了,以前幾次都沒有發現這一點,也許之前年年如此,她沒有發現罷了。
陸幽天越想越覺得心痛,一把拿起身旁的衣服隨手撕碎,勾唇苦笑道:“是娘親疏忽了,小玉衡長得很高了,今年娘親給你做的衣服尺寸不夠,明年斷不會如此了。”
殷玉衡失望地看著那幾件做好的衣服瞬間在陸幽天的指甲間化為碎片,卻不敢阻止,也來不及阻止。他小小聲地解釋道:“玉衡有衣服穿,大哥都把他以前的衣服給我穿的。”
陸幽天聞言愈發的痛心,她兒子好歹還是殷家的直係子弟,堂堂琅琊殷家,居然連衣服都不給準備,還要撿人家的衣服去穿!真真連一個奴仆都不如!
連衣服都如此,那其他吃穿用度呢?
陸幽天隻怪自己以前沒有注意也沒有詢問過,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殷玉衡雖然不知道母親為什麼驟然變了臉色,但他卻知道如何轉移話題,連忙道:“母親,我今年已經突破了煉氣五層。”
陸幽天的注意力果然被馬上轉移了,驚喜地睜大了杏目,不敢置信地問道:“什麼?煉氣五層?”
殷玉衡重重地點了點頭,肉肉的小臉上終於揚起了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開朗笑容。
是的,他是琅琊殷家這一代公認的天才,就算是放在整片大陸之上,恐怕也少有這麼快的煉氣速度。在十歲之前就有如此成績,那麼在覺醒獸紋契約靈獸之後更會前途無量。
陸幽天恨不得把殷玉衡放在手心裏疼寵,她雖然對剛剛推測的那一切感到痛心,但卻也知道以自家兒子的資質,殷家是絕對不會虧待於他的。這其中也許真的有什麼誤會。
母子兩人又閑話了一會兒,因為一年才能見這麼一次麵,所以兩人都非常珍惜,陸幽天盡管想要得知兒子的所有瑣事,但終究是不現實的。所以隻好挑最重要的叮囑。
“我的小玉衡,明天你就十歲了,家族定會為你獸紋覺醒儀式。不要怕,也千萬不要緊張,其實沒什麼的。”陸幽天含笑地把殷玉衡摟入懷中,她並不是琅琊殷家的人,從白藏陸家嫁過來之後就一直被囚禁在萬善堂,完全沒見過什麼叫獸紋覺醒儀式。但做母親的,自然不能給自家兒子增加負擔。
“嗯。”嗅著母親身上的異香,殷玉衡認真地點了點頭。
沉醉地閉上眼睛,殷玉衡暗暗發誓,一定要有一天,他要光明正大地接母親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