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流亡,……坐監,……槍斃,這些都是革命者的家常便飯。”老林,我們自從在C城逃走,在H港入獄並且被逐出境以後,我便到新加坡去。H港和新加坡都是英帝國主義者的殖民地,這兩地的政府自然是聯成一氣的。
但我不管他媽的一氣不一氣,我跑到新加坡去了。橫豎他們極其量不過是把我再抓去坐監,再把我驅逐一回,這算得什麼呢!“老李用著一種近似說故事的神氣在向著我說。
“而且,我們的一切進行都有了一定的程序,斷不能因為害怕這樣,害怕那樣而怠工。我們如果不識利用避免一切危險的可能性而專去尋死這自然隻是可笑的蠢貨,不能算是真正的革命者,但如果我們因為恐怕危險便抱著躲避的觀念,什麼事體都不敢幹,這自然是更加要不得的。”
“帝國主義者利用一切殖民地來做他們的續命湯。他們要加緊著對殖民地的剝削,借以延緩著他們的生產的矛盾的危機,並且借以緩和著他們國內的無產階級的革命的空氣。因此殖民地的革命的任務,最主要的便是打倒帝國主義。消滅帝國主義的剝削。在這樣的任務中,倘若我們害怕被帝國主義者抓去坐監或者驅逐出境,自然是什麼工作都不敢做,隻好把自己完全藏匿起來了。”老李因為一向是在做著政治宣傳的工作的,所以他在說話當中不自覺地放進了許多關於革命的理論。
“所以到了新加坡以後,我們一班人加緊地在做著這個反帝的工作。新加坡的工人群眾是很覺悟而且很有鬥爭的勇氣的,他們都知道資本家和帝國主義者是他們的最大的敵人。他們都知道要把他們自己的地位根本改變,隻有毫不容情地把他們的敵人消滅。因此,在新加坡方麵,我們的確做了不少快意的工作的。我們在極嚴重探捕戒備下麵舉行了好幾次的大罷工,我們把罷工的群眾領導到街上去作著示威運動。……帝國主義者和資本家雖然把我們看作眼中釘,千謀百計,想盡方法來破壞我們的各種運動。但群眾的熱烈的革命情緒,群眾的大無畏的精神終於戰勝了他們。
他們的牢獄,毒刑,鞭打,驅逐出境,各種無理的威嚇,終於不能夠把群眾的鬥爭情緒壓低下去。”老李一麵說,一麵用著拳頭在空中揮舞,用著在群眾大會上麵演講時的神氣。
這樣繼續著談了約莫一個鍾頭,他差不多把新加坡一兩年來的革命的情形都報告給我了。最後,他才用著一種近於說笑話的口吻,向我報告著那幾個和我相識的朋友最近在新加坡被捕的情形。
第一個可笑的便是老張。他這位家夥有趣是有趣極了。他是很勇敢的,而且很適宜於做煽動群眾的工作的。
到了新加坡之後,他做了很多很多的煽動的工作呢。但是他,多多少少地總還有了一點虛無黨人的色彩。在那一次機關的破獲當中,旁的同誌們都逃走了。隻有他,老張,不願意跑。當巡捕打門打得很厲害的時候,他,老張,忽而發起神經病來,用著馬來話向他們大罵。‘你們這些渾蛋,敢來亂打老子的門,豈有此理,老子剛要睡覺呢。’他一麵亂罵著,一麵把門打開了。
“當那十幾個如狼似虎的探捕跑進來,搜得了許多危險的證物的時候。他,老張,又是勃然大怒,拍案叫罵起來了:
‘你媽的,老子革命,是替一切窮苦被壓逼的兄弟們謀幸福的。這是一種神聖莊嚴的事業。你們敢來幹涉我嗎?……哼,我老張,從十五歲起便曉得怎樣拋擲炸彈,便曉得怎樣製造炸彈,我的每一顆炸彈是要把這整個的資本社會炸壞的。……哼,老張坐監是坐過七八個年頭了,從二十三歲坐到三十歲。這隻是一件平常的事情。這是嚇不倒老張的!”
……你們這些壞蛋東西,你們這些走狗,你們這些沒有廉恥的賣階級的下等動物,你們把我拿去吧!我要是有點害怕,便不是姓張的了!’那些探捕都對著他搖頭,笑他是個傻子。但他們不敢打他,因為他,老張,樣子是太雄赳赳了。誰都怕會被他一拳打死的。
他給他們抓去了。他,老張,似乎覺得很有趣似的。
他,一路跑,一路演講。……審判的時候,他被判定了四年徒刑。但是,老張,又發起神經病來了。他又是拍案大罵,大呼打倒帝國主義。可是那位審判官是很聰明的,他什麼話都不說,按照老張叫一句口號便加多了兩年徒刑。最後是加到十四年徒刑了。那位狡猾的審判官勝利地問著老張說:‘現在可還要打倒帝國主義嗎?’老張咬牙切齒地把他痛罵了一頓說,‘為什麼不要打倒帝國主義呢?現在是更加要打倒帝國主義了!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帝國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