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紅燈照耀下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漸漸地涼爽了。
早晨，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顯得又高又藍。有一層斑斑駁駁的雲彩，動也不動地鑲嵌在深空裏，被早晨的太陽一照，很象金魚身上的鱗片。大地上，那些最先下種的麥田裏，麥芽兒出土了，象綠針一樣的葉尖上，頂著一顆顆晶瑩的露珠兒。乍一看，活象誰在這兒撒下了一地珍珠。習習的晨風掠過麥田，把露珠兒搖落了，吹到收工回來的社員們的臉上、身上，使人覺得又涼爽，又愜意。
石玉山撅著糞筐在人群後麵走著，朝前瞅了瞅，喊道：“雲貴，你等等！”
高雲貴站住了。等石玉山走到跟前，問道：“石支書，有事嗎？”
兩個人肩並肩地繼續朝前走。‘石玉山問：“雲貴，聽說你家的肥豬，前五六天就交給公社收購站了，是嗎？”
“嘿嘿！不錯，二百零兩斤，一百多元。”
“到養豬場抓豬娃子了沒有？”
“沒有。”
“咋？”
高雲貴停了停，說：“不咋。”
“不咋？”石玉山無聲地笑了笑，“不會吧？”
“……”高雲貴低頭走著，沒再說話。
“是不有點不大好意思了，嗯？”石玉山扭頭問道。
高雲貴尷尬地咧咧嘴，說：“石支書，有，有那麼點。我，我怕人家再有看法。”
“有啥看法？”
“說我又要搞……搞什麼，什麼小自發。”
這一回，石玉山笑出聲來了。笑過後，說：“雲貴，可不能因為吃飯噎了一下，以後連水也不敢喝啦！鼓勵社員養豬，要和破壞社會主義，搞資本主義、搞小自發區別開來才行啊！隻要我們一心撲在集體上，不耽誤參加集體生產勞動，不搞投機倒把，不走歪門邪道，適當地搞點家庭副業，多養豬，多養雞、鴨，有什麼不好呢？一方麵，它可以為國家積累財富，支援社會主義建設；另一方麵，又可以增加個人收入，改善社員生活，這不是一舉兩得嗎？雲貴，是不是這個理？”
高雲貴眉開眼笑地連連點頭：“石支書，是這個理，是這個理呀！
“不過，”石玉山又說，“在經營家庭副業的同時，咱們可要時常地問問自己心裏都想些啥。拿你說吧，前些日子，你所以要多買養豬場的豬，圖的啥？還不是為了象頭先一樣，搞投機賺大錢嗎？正因為你頭腦裏有這麼個缺口，趙守祿才趁機打了進來，叫你當了他的應聲蟲。雲貴，這個教訓，要把它當成財富才行啊！不珍惜它，不把它記在心上，往後說不定還得上當！”
說著，石玉山放下糞筐，把路上的一堆牛糞檢到糞筐裏。這時，高雲貴說：“石支書，自從趙守祿暗裏和地主勾搭的事被揭破以後，我前前後後地這麼一琢磨，咳！我前些日子全是叫趙守祿牽著鼻子走啦！把小寶鎖在家裏的頭一天，他說養豬場下放以後，孩子們的工分就沒個著落了；給吳副書記寫申請那天，他說人家都寫申請了，分豬的時候，就要按申請辦事；那次到支委擴大會上要豬，後來結夥到養豬場分豬，明裏暗裏，都是他給我出的道道……咳！石支書，我他娘的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啊！”停停，又說：“石支書，我聽小寶娘說，宋菊芬把趙守祿比成個蒼蠅，他所以來叮我，是因為我是個有縫的雞蛋，不假啊！吃一塹，長一智，往後啊，趙守祿再拿屎缽子當糖罐子往我跟前送，我他娘的敢把屎缽子扣在他頭上，叫他當帽子戴！”
石玉山接著說，要分清是非，要辨明真偽，首先要聽黨和毛主席的話，建立貧下中農的階級感情。還說，平日裏要準時參加大隊召開的會議。會上，別蹲在音晃裏睡覺打呼嚕。還要讓小寶教他學文化，學毛主席的著作，等等，等等。高雲貴聽了，恨不能一舌頭從嘴裏撥拉出兩個“是”字來。
眼看走到村頭了，石玉山停下來，抬頭看看太陽，說：“雲貴，瞅這個空兒，到養豬場把豬娃子抓回來吧，怎麼樣？”
高雲貴悠的兩個嘴角向上一翹，眼睛小了，口型活象個初四、五的月芽兒，他說：“石支書，我聽你的。”
於是，兩個人車轉身，直奔養豬場而來……
養豬場的最前邊，新添了一排豬圈，青石砌牆，水泥抹頂，又整潔又好看。這是十多天來，關小鋼和夥伴們起早拉晚，廢寢忘食，和叔叔伯伯們一起建成的。
這當兒，養豬場的院子裏熱鬧非常，孩子們笑，豬娃子叫，養豬場就象開了鍋。原來，耿老年和孩子們，要把花鼻梁下的那十一隻豬娃分圈喂養啦。
此刻，高大田抿住嘴唇，抓住‘隻豬娃的兩隻耳朵，小寶咬著牙根，撰住豬娃的兩條後腿，走三步退兩步地往新建的豬圈那兒挪著。豬娃兒“吱——哇——”地拚命叫著，肉滾滾的身子扭過來，又扭過去，四條腿不住地亂登歪，鬧得兩個小夥伴出了一頭汗。
好不容易將豬娃抬到新豬圈，往裏麵一放，忙把圈門關住了。豬娃子“吱”地叫了一聲，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繞著豬圈跑了一圈，猛地鑽到豬舍裏去了。停一會兒，它才從裏麵伸出一個小頭來，用一雙警惕的目光，瞅著這兩位“很不友好”的小主人。
高大田和高小寶抹抹頭上的汗珠子，咧著嘴笑起來。
那邊，耿老年提溜著一隻亂登亂叫的豬娃，也跑過來了……
關小鋼和王燕把一隻豬娃放到圈裏，關好圈門，走回號圈，正要再抓，忽然二龍大聲叫道：“小鋼，快！”
關小鋼扭頭一看，隻見二龍扯住一隻豬娃的兩條後腿，張斌在前麵左撲一下，右撲一下，怎麼也抓不住豬娃的耳朵。小鋼跑過來，剛要幫忙，不料，那豬娃蹦個高兒，翻個滾兒，“味溜”地從二龍的胯下鑽過去了。二龍沒站穩，“咕咚”地跌了個仰麵朝天。這一下，夥伴們都樂了：王燕拍著巴掌“大田和小寶碰著膀兒，關小鋼和張斌前仰後合，笑得眼睛裏竟濕乎乎的了。
耿老年見二龍躺在地上，歪鼻子斜眼睛地直叫喚，他怕二龍跌壞了胳膊腿兒，就趕忙奔過來，剛要伸手去拉，不想，二龍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起來。正要跑，耿老年順手在他的屁股蛋上扇了一巴掌，笑著罵道：“你這個小兔羔子，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