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心震》是秦嶺的“災難係列”之一,首篇《透明的廢墟》(《作品與爭鳴》2009年第10期)曾被譽為“第一部成功反映汶川地震的小說”(《中篇小說月報》2008年第7期)。麵對現實,秦嶺的銳利與機敏.可見一般。

借助於文學的“鏡像”,秦嶺站在崖畔望村莊,看到了農村“邊邊、角角、溝溝、坎坎”處的每一寸土地,“反映”了社會變革時期農民的包容、理解與擔待,他們的隱忍、懷疑與奮爭,以及他們身上

“富有國民性的道德交融與嘩變”,觸及農民從孕育分娩直到生命消逝甚至消逝之後生活與生命狀態的本真。這既是寫實文學的本色,也是秦嶺的本來麵目。他雖然走進了都市,卻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村莊。他寫了農婦的非正常分娩(《分娩》《小說月報》2009年第9期)。即將分娩的農婦甄滿滿獨自一人乘上沒有終點的列車,等待嬰兒在列車上的誕生,因為唯有在列車上生產這樣異常事件的發生,才能引起各個方麵的關注,從而使這個丈夫意外傷殘家庭一貧如洗無法正常分娩的農婦,享受到產婦應有的正常待遇。他寫了鄉民對患病新生兒的遺棄(《棄嬰》,《小說月報》2006年第8期)。農民球兒夫婦把剛滿月的嬰兒放在馬路對麵的草坪上,在牛肉麵館裏等著好心人收養救治這個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嬰兒。為了醫治病兒,他們已經耗盡了所有家產,最終不得不把病兒遺棄。他寫為了繳納公社下派的鮮蛋收購任務,努力練就了“摸蛋”技術的山村男孩全全(《摸蛋的男孩》《北京文學》2012年第4期)。這個追求上進為了“繳任務”舍不得吃一個雞蛋的小學生,當他看到城裏孩子快樂食用煮蛋自己卻無權分享時,用摸蛋的手指把下蛋母雞的屁股捅破了,並開始逃學。他寫農民工董承誌被冤殺後請求投生為一頭沒有愛情和婚姻的騾子,冤殺的現實和被敗壞的名聲使他對來世正常的生活都失去了信心,“董承誌說,像我這種名聲,都臭了!回到人間,還指望什麼愛情和婚姻呢。”(《一頭說話的騾子》,《飛天》2010年第11期)他寫了民辦教師對城裏孩子的鞭打(《殺威棒》,《小說選刊》2011年第12期)。斷續上過兩年學的曹尚德,用揮舞的教鞭來宣示城鄉之間的不公以及對由此受到的傷害的反擊。他寫“皇糧”的終結(《碎裂在2005年的瓦片》,《小說月報》2006年第2期)。聽到國家免除農業稅時,農民甄大牙親手打碎了自己房頂的瓦片,以瓦片碎裂的響聲宣泄農民對“皇糧”的苦、怨和痛。

可以看出,秦嶺以其本色的寫實和敏感的觸角,揭示了農民在當代醫療、教育、經濟、法律、社會、政治等領域及體製中的全麵淪陷,以及由此導致的他們在道德、精神與文化領的蛻化、異化與邊緣化。他在天災頻仍人禍不斷卻竭力承載豐富曆史與現實的大地上,力圖勾勒出一幅農村、農民與農業的文學畫像,以自己的農民本色、悲憫與情懷,在性感的輕盈、銳利的迅速之外,為寫實的文學塗上一層厚重與沉重的底色。這也是文學寫實的真諦與本源。

——原載《文藝爭鳴》2013年第11期“秦嶺小說研究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