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3)

楊金幫

一、讀小說的驚喜

阿蠻向來是以寫現實生活題材見長的。如今他忽然踏進曆史文學領域,為我們捧出一部新作《解手》,是另辟蹊徑,還是誤入歧途?不免令很多喜歡阿蠻作品的讀者為他捏了一把汗。直到讀了小說全稿文本後,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石頭,而且還收獲了一份驚喜。這份驚喜不僅在於作者寫了這樣一部作品,對他自己的創作實現了一次超越,還在於重慶出版社和先期發表該作的《紅岩》文學雜誌給了我們一次適時的感動。有鑒於當今文壇(以至影視)充滿急功近利的喧囂,熱鬧有餘而人文精神嚴重缺失,甚至反曆史主義反人道主義占據很大地盤的現狀,出版社和雜誌同時眼光獨到地推出這部看似離開當下生活熱點,而實際卻充滿了曆史文化反思與現實人文關懷的作品,我們的感動便油然而生。

《解手)的故事很奇特。它以中國西南民間神話傳說和民俗生活為解說對象,時空跨度跳躍4000年。小說主要講述了第一代巴人首領後照小時候的兩次奇特經曆——因殺蟒而觸犯部落信仰禁忌險被當做犧牲祭神,逃脫後又引來洪水幫助自己的部落戰勝七巫聯盟的侵犯,以及他成年後找到並開發與部落發展生死夥關的鹽泉,並最終聯合巫巴山區各部落組成中國南方第一個部落聯盟的故事。故事並不複雜,而那些既有生活基礎又充滿了神奇想像的畫麵卻引得我徹夜通讀,徹夜無眠。釋卷後,我腦海裏還久久翻騰著來自遠古的呐喊,這是巴人人文先祖的一曲英雄史詩嗬。

是的,從風格土講,(解手》猶如古希臘羅馬的英雄史詩揉合了神話、傳說、史實,構造了波瀾壯闊的曆史圖景。

小說把巫巴的曆史傳說、史實考證,甚至神話素材,串起成一個龐大的敘事。而且厚重的文化積澱被消化重構得渾然天成,不見斧鑿痕跡。

“史家追求真人實事,每須遙體人情,懸想事勢,設身局中,潛心腔內,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幾入情合理。蓋與小說、院本之臆造人物,虛構境地,不盡同而可相通”(錢鍾書《管錐編·左傳正義》)。我想,既然史學也需對曆史人物曆史事件進行“入情合理”的“以揣以摩”,那麼,作家創作曆史小說時,對曆史記載進行藝術調節和審美加工,運用“虛構”方法,不也是與曆史事實“不盡同而可相通”嗎?而且,他們應具有更大自由度。

伏羲、簡狄、契、共工、鹹鳥、乘厘、夏後啟、孟塗、走婚、母係氏族部落……阿蠻對一係列曆史傳說元素作了合乎情理的重構,作了典型化處理,“不盡同而可相通”,這正是體現了曆史的真實。所以,我們可以說,《解手》——這就是我們巴人先祖的英雄詩,這也是我們巴人先祖的英雄史。

當前文藝園地裏,曆史題材的文藝作品,可說汗牛充棟,為何阿蠻的這部小說能脫穎而出,特立獨行?我想結合當今曆史題材文藝領地裏發生的種種現象,略加比對評點。我認為至少在以下兩點上,作者對題材的把握和表現頗見功力與創意。一是文與史的協調上,一是古與今的視角上。

二、關於文史協調

盡管“寫作曆史劇對曆史事實既有刪減就必須有所增益,因此就要有虛構,為了更集中,更典型化,虛構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隻有對曆史事實有了透徹的認識、分析之後,虛構起來方能自由,所以虛構也必須建立在對曆史事實科學分析的基礎上”(文藝評論家張庚)。也即孔子所說的“從心所欲不逾矩”。在這一點上,阿蠻的把握就很好。主要表現在,盡管書中人物與情節是虛構的,但卻是在古代文化結構框架製約下的虛構。

學界通常把文化結構劃分為四個層麵:物質層麵、製度層麵、生活方式層麵、觀念層麵。這四個層麵在小說《解手》 中均得到不同程度的表現,給讀者展示了一幅遠古傳統文化的清明上河圖。讀者可從中了解古代巴人的物質與精神生活狀態。

在作品中,物質層麵、製度層麵、生活方式層麵,作為作品中人物生存的背景與依托,看似描寫瑣碎、枝節,卻是構成小說曆史真實與藝術真實必不可少的一環,稍有出入,便予人失實之感,從而減少了小說的藝術魅力。而這部小說所涉及的中國西南地區部落時代的飲食、服飾、工具、建築、製度、禮儀、風俗,卻是詳加考證,事出有據的。我們完全可以從諸如野豬肉與魚幹、鹿皮袍與筒裙、獵棒與石刀、山洞與幹闌屋、圖騰柱與祭祀廣場等等想像到更多的遠古生活。作為文學作品,阿蠻這部小說描寫這些文化現象,有利於烘托一種曆史氛圍與文化韻味,將遠古時代風貌凸現出來,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穿越時空隧道,與人物在同一情境中進行溝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