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憂民脫世吐新章
“舂來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多蚊蟲冬又冷,收拾書箱等過年〇”
這首打油詩,反映出一些不求進取的紈絝子弟們的心態。但對於懷有各種抱負的學子來說,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是他們的寶貴時光,尤其是天高氣爽的秋日,正象征著豐收的季節,對於苦讀寒窗的學子,更是惜時如金。王劍虹和丁玲進入上海大學後的第一個秋天來到了。
王劍虹半坐半臥地靠在床頭上,仍在專心致誌地研讀她那本《複活》。
她覺得《複活》中的故事和人物,多麼像我們中國的名劇——《玉堂春》,但貴族聶赫留道夫和卡秋莎?瑪絲絡娃的結局,卻沒有我們中國那位王金龍和蘇三圓滿,最後隻得到一點精神道德上的“複活”;而王金龍和蘇三,卻得到真正愛情的“複活”。王劍虹對於四位主人公雖然都很同情,但對於卡秋莎?瑪絲絡娃似乎更偏愛一些,因為他們畢竟沒有得到真正愛情的“複活”……
丁玲也躺在床鋪上翻雜誌,由於兩人互沒說話,因而小屋子裏
顯得很靜。她翻著翻著,無意中翻到幾期《婦女聲》舊刊物。
《婦女聲》已經停刊一年多了,丁玲偶然翻出來,感覺十分親切,於是,便重新瀏覽,真巧,恰好一眼就看到王劍虹那篇長文——《節製生育與保持戀愛》。王劍虹這篇文章,當時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社會上引起轟動效應,如今久違一年多以後,雖然餘波早過,現在重新謀麵,似乎更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丁玲看著看著,突然情不自禁地“咕咕哧嘯”笑了起來。
“冰之,你發現什麼‘新大陸’啦?那麼高興。”王劍虹翻著書,心不在焉地問道。
“我是在研究你的‘新大陸’。”丁玲仍邊說邊笑。
“哦,你在研究我的‘新大陸’?我有什麼‘新大陸’值得你研究?”王劍虹仍不在意地問道。
“你的大作《節製生育與保持戀愛》呀。”
“你是不是有神經病了?怎麼現在還想起那篇拙文來了?”王劍虹有些不解地責問道。
“哎,你不要說,現在看看,倒比以前看有意思呢。”丁玲邊說邊一個魚打挺滾下床來,拿著《婦女聲》走過去,索性拱到王劍虹的被窩裏和王劍虹並肩靠在床頭上說:“哎,虹,你是怎麼寫出這篇文章來的?”
王劍虹還是捧著《複活》沒有放手道:“冰之,你怎麼啦?今晚不想睡覺啦!”
“算啦,我們本來都沒有死,還‘複’什麼‘活’嘛?”丁玲說著,把王劍虹手裏的《複活》奪下來放在被子上:“現在才發現,確實覺得很新奇,真的想研究研究。”
王劍虹說:“哎,說歸說,笑歸笑,冰之,難道你忘了我那篇文章惹的大禍嗎?”
“哪會忘呢,要不是當時那轟動效應留下的深刻印象,說不定還真的忘了呢。”但丁玲又疑惑地問道:“哎,現在全國還不到四億人口,如果按你這文章目標實現,咱們這樣大的國家,豈不是太荒涼了嗎?”
“冰之,我的文章很明確,主要是從婦女的自身解放出發,其中<節製生育就是很重要的方麵。”王劍虹解釋說。
然而,由於當時那特定的時代背景,王劍虹那篇文章所引起的風波,也是很自然的。
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社會、思想、道德和傳統觀念,都正處在“裂變”時期:一方麵,幾千年來的傳統思想觀念箍得愈來愈緊;而另一方麵,新思潮、新觀念又不斷地湧入和加強,於是,兩種思想觀念必然要進行大搏鬥!因此,王劍虹的文章就像在滾開的油鍋裏投下的一塊冰磚,激起了強烈的反響!以張繼、鄧澤如、葉楚傖和《大陸報》為代表的強大的封建勢力,攻擊王劍虹的文章是“離經叛道”、“傷風敗俗”、“絕種滅族”、“大逆不道”的“大毒草”。特別是聽說文章的作者還是一個尚未結婚的年輕姑娘,更謾罵作者是“不要臉”的東西,簡直丟了婦女界姐妹的醜!
其實,這種反響,王劍虹早就有思想準備,因為這種論戰,並非今日始,早在10年前的1915年,陳獨秀在《新青年雜誌》(《新青年》前身)一卷第四號上發表那篇《東西方民族根本思想之差異》就出現了。《差異》曰:
“避妊之法,風行歐洲。夫婦生活之外無有餘資者,
鹹以生子為莫大之厄運。”
陳獨秀的文章,立即受到以張永言為首的封建頑固勢力的攻擊,他們說:
“蓋東洋民族,以有子為人生唯一之職務,若西洋避
妊之風日甚,其結果又將如何耶?國家主義,未達衰度,人多者似有一日之長;生殖不繁,國力必弱,避妊之婦,體亦曰暮途窮衰。輾轉相傳,即求幸福,又安了得?”
當時雙方的論戰,真是唇槍舌劍。陳獨秀在第六號《青年雜誌》上《答張永言》又反擊道:
“蓋國力之強弱,當以其國民之智勇富力為衡,豈在人口之多寡?”“生產超乎人數者,則人口愈多,而國力愈伸;人數超乎生產者,則人口愈多,而國力愈縮。”“足下所慮,適得其反。西婦避妊,非必服藥,未見其有傷體育也
正是這樣,正當王劍虹的文章遭到封建頑固勢力猛力攻擊時,卻受到陳獨秀和李達等著名專家學者讚賞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