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至少還知道什麼叫絕望》
瘦島
我們正處於一個完全世俗化的時代,物欲主義的價值觀和消費主義的意識形態在日常生活中獲得了主流地位。文學似乎劫數難逃,自命清高的作家們紛紛被打回原形,在沉淪中陶醉、在自慰中煎熬、在退卻中走向邊緣。其實指責文學是容易的,甚至已成為一種時尚,重要的是要思考造成作家精神失重的病根在哪裏,這顯然不能用“世俗化”三字打發的。最近,我閱讀完光寒近50萬多字的長篇《激情之死》,我發現光寒對作家的精神病根或者說時代的精神病根作了深層次探索。這種探索穿透了詩意的表象,揭示作家必然走向內心之死的命運。這讓我想起萊蒙托夫的詩句:“我在悲傷地祝福我們這一代人!我們的未來不是黑暗便是空虛,同時,我們在認識與懷疑的重壓下,早已經在無為中一天天衰老下去。”
對於《激情之死》能否稱得上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小說,光寒表示懷疑,我估計光寒已在為作品結構的合理性和內在邏輯性而擔擾。事實上,這種擔憂是多餘的,小說並非完全就是語言、敘述和結構,小說重要的是想像與思考。在當下文壇大興怎麼寫的時候,光寒依然如故,始終把寫什麼放在第一位,這種堅守的立場是值得尊重的。我認為《激情之死》表麵上可以說是一部愛情心靈史,深層表現的是苦難精神的曆史。光寒能寫出這麼一個充滿心理搏鬥和坎坎坷坷細膩的愛情故事著實讓我吃驚,我真的很懷疑,在現在這世俗的世界上哪還有這樣的愛情過程呢?但在一襲華美的情愛外衣內,我認為光寒更想說的是被其包裹的兩個內核:一個是政治化年代被扭曲的靈魂;一個是世俗化當下的社會病相報告。從審美角度上講,把這二者揉合到一起,自然會挑戰讀者的閱讀經驗,你會發現在彩雲的背後並不是彩虹而是閃電。
“平生唯有兩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我不知道用這句話來形容光寒是否貼切,但有一點我可以說,光寒所有作品中的女性往往都是美好的、憂傷的,就像城裏的月光。本書的月光則是慧慧,男主人公斯堯,最初是把慧慧當作成一縷溫暖陽光來尋求的,但他看到的是夜的陰影。
《激情之死》從“我的朋友斯堯死了”開始,斯堯的身份是國家公務員、中國作協會員,身體健康、家庭幸福,死前無任何征兆,按醫生的說法,斯堯死於心力衰竭。解鈴要靠係鈴人,作家光寒完成布局之後,退到敘述的後台,讓作家斯堯為讀者敘述死亡之因。斯堯的敘述主要是以與慧慧通信和日記的形式來完成的。
斯堯在某省宇宙廳工作,六年前曾辦過一個內部刊物《宇宙動態》,其間在來稿中發現了非常有靈氣的慧慧,六年之後,百無聊賴的斯堯被孤獨所折磨,然後以約稿的名義聯係上慧慧,於是一個傾訴者終於找到一個傾聽者。可以說斯堯這個人物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身在世俗社會心在文學世界,既躲避政治化又拒絕世俗化,對他而言慧慧的出現不亞於上帝派來的天使,並且是一個美輪美奐的天使。得到慧慧的回應之後,斯堯立馬給慧慧寄上自己的兩部大作。於是雙方開始了形而上的交流,斯堯進入形而上的境地後如魚得水、瀟灑自如,說藝術、話人生,侃侃道來。而慧慧每每表示理解,給予讚美,雙方均感到倆人的交往超凡脫俗。至此一場情愛戰爭不可避免。我之所以稱之為戰爭,原因在於慧慧不是輕易可以征服的,雙方采取策略是你進我退,你疲我擾,就這般來來回回、循環反複。確切地說慧慧這個女子不尋常,在社會生活中,她能麵對現實,工作上勤奮、家庭中盡責。而在感情生活上她是失落者,她有所不甘。當愛情降臨時,先是陶醉、後是醒悟、再是在得失中徘徊。
盡管深厚的文學素養給她帶來非同一般的判別能力,但女性往往是靠直覺而生活的,因此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麵前,她隻能沉浮其中。與慧慧相比,斯堯屬於輕裝上陣、全力以赴,他要締造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神話。他使出十八般武藝,以對現實種種思考來顯示自身的思想高度;以誇大個人的痛苦來引起對方柔情;以每天宣布寫作多少數字來表露巨大創造力;甚至以暴露與妻子床第生活來炫耀旺盛的生命能量。當得知慧慧喜歡聽“我愛你寶貝”這句話時,斯堯竟然能寫出1000多句“我愛你寶貝,永遠!”,可謂歎為觀止。當慧慧無法適應斯堯這種由形而上直逼而下的節奏時,慧慧一次次關閉被點亮的愛情之燈。這激怒了斯堯,他是愛情之王,他在女性麵前從沒有的失敗記錄,他可拋棄世間一切,但唯獨不能接受沒有愛的回報。在自我精神療傷階段,斯堯尋找到被他救助過的對象王鬱雲,王鬱雲雖是生活中的乞討者,可是心靈健康、胸懷博愛,於是一個物質貧困者撫慰了一個精神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