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穀龍巴米都捉住,事情就複雜了。
即使下了特飄的槍,也難以控製巴米都。
格鬥起來,穀龍的性命隨時都會受到威脅!
急迫的事態,已不容劉別有更多的選擇。
他衝穀龍大喊一聲,緊跟著,咬住特飄的耳朵。
穀龍沒有猶豫。
他知道,劉別叔叔的這一聲叫喊,是用生命換來的!
穀龍撒腿就跑。
巴米都本想去追穀龍,但特飄的慘叫又讓他遲疑不決。
“巴,巴……”
已經跟劉別滾作一團的特飄使盡全力呼叫巴米都。
巴米都攥著刀撲上來。
就在巴米都把刀捅進劉別腰裏的刹那間,劉別已經在扭打中奪過了短槍。
砰!——
槍頂著巴米都的胸口打響了。
隨著沉悶的槍聲,巴米都栽倒了。劉別也劇烈地抽搐起來。
他的身體開始軟下來。
但是,咬住特飄耳朵的牙齒,卻一點兒也沒鬆動。
特飄的耳朵已經被咬穿了。
特飄哼叫著,咧著嘴,腦瓜一個勁兒向前擠著,以減少撕裂之痛。
他幾次伸手去掰劉別的嘴,都掰不開。
劉別的嘴就像一把鎖,緊緊地鎖住了他!
特飄伸手摸到了插在劉別腰間的刀把,一用勁兒拔了出來。
刀口處猛地噴出熱血。
特飄扭動著手腕,用刀割開劉別的嘴,好不容易才把咬爛的耳朵掙脫出來。
抬頭一看,穀龍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十
穀龍是朝出林方向跑的。
所以,漸漸地接近了那一片羊蹄腳樹林。
他清楚地記得,在那片樹林中,有兩棵老羊蹄角樹斜倒在地上,上麵長滿紫紅色的苔蘚。那拴著毒品口袋的大葉子樹,就在這兩棵老羊蹄角樹旁。
穀龍在奔跑,他已經看到了一條林中小路。
這就是出林的小路!
沿著這條小路一直跑,就能跑上通往檢查站的大路。
忽然,穀龍聽到一種聲音,從小路上傳來。
噠噠,噠噠!
啊,是馬蹄聲!
多麼熟悉的馬蹄聲!
穀龍尋著馬蹄聲跑去。突然,他站住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的——
斯魯和巴木一前一後地沿著林中小路走來。
斯魯馱著一個老人。他的背駝了,青布包頭已褪色,鑽出包頭的鬢發也斑白了;黑紫的臉膛上密布著蛛網似的深深的皺紋。可是,那一雙藏在鷹翅般的濃眉下的大眼,卻閃爍著犀利逼人的光芒。
啊,是維斯布老爹!
“維斯布老爹!”
穀龍大聲叫著,衝了上去。
騎在馬上的維斯布老爹聽到穀龍的叫聲,像口渴的人聽到了山泉的鳴響。他急忙跳下馬來,迎著跌跌撞撞地撲上來的穀龍,張開了兩臂:
“穀龍!穀龍!”
他緊緊地抱住了穀龍。
“我的好孩子……”
“維斯布老爹,維斯布老爹!……”
穀龍一頭紮老爹的懷裏,羊羔似地抖動著肩頭。
經曆了多少苦難,老人和孩子終於又見麵了!
維斯布老爹把穀龍摟得緊緊的,像是怕他再離開自己。
斯魯打著響鼻走過來,巴木打著響鼻走過來,它們伸長脖頸,親熱地用舌頭在穀龍的臉上、手上舔著。
穀龍輕輕地撫摸著斯魯和巴木。
斯魯和巴木都低下了頭。
它們的眼裏噙滿了淚。
維斯布老爹突然看到穀龍那血肉模糊的手指。
“啊?孩子,你的手!……”
他把穀龍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
“我的好孩子,你受罪啦!……”
“維斯布老爹,我不疼,不疼!”
穀龍安慰著維斯布老爹,向他敘述了分別後的經曆。
“噢,怪不得我沒有找到飛於甫呢,原來是你救了他!”
維斯布老爹也向穀龍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當講到營救飛於甫撲了空,回過頭發現劉別和巴米都倒在血泊裏時,穀龍一下子從維斯布老爹的懷裏抬起頭。
他這才發現,巴木的身上馱著一個血淋淋的人!
“啊?”
穀龍驚叫一聲。
難道這就是自己心愛的劉別叔叔嗎?
不!
不!
“這不是劉別叔叔,不是!”
穀龍大聲叫著,直衝馬背撲去。
維斯布老爹一把拉住他。
“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穀龍,穀龍!”維斯布老爹用力抱住穀龍。
穀龍猛地伏在老爹的手臂上哭起來:
“……劉別叔叔是為了我,為了我啊!……”
“孩子,你哭吧,這眼淚值得流!”維斯布老爹輕輕地撫摸著穀龍顫抖的肩頭,“咱們僾尼人有句老話,為朋友掉腦袋,連眼睛都不眨。你小別叔叔稱得上是咱們僾尼的好漢!如果他遠在北京的親人同意,我們就以僾尼人最隆重的禮節,把他安葬在野竹箐的高山上……”
維斯布老爹這樣說著,眼前仿佛出現了那隆重的僾尼人的葬禮:
在貝瑪①喃喃的吟誦聲中,用一段粗大的樹身挖製而成的圓木棺被鄉親們簇擁著,緩緩地抬上野竹箐的高山。山風呼啦啦地吹拂著鄉親們的衣衫,吹拂著鄉親們的淚水。愛慕劉別的姑娘們,都穿上了隻有為心愛的人送葬時才穿的素衣,每個人頭上都戴著一朵潔白的小花……
維斯布老爹歎了口氣,他拍拍穀龍的肩頭:
“為了追捕罪犯截獲毒品,你節魯叔叔和小別叔叔都像鷺鷥一樣飛走了。他們閉上了眼睛,可他們還在看著我們;他們閉上了嘴巴,可他們還在對我們說!……”
穀龍明白維斯布老爹的話,他擦幹了淚,抬起了頭:
“就讓節魯叔叔和劉別叔叔看著我們吧,我們一定要戰勝蠍子!”
“好樣的,孩子!森林裏最毒莫過蛇蠍。可蠍子比蛇更毒三分。公蠍母蠍配上對,母蠍子就要吃掉公蠍子。小蠍子生出來以後,為了自己活命,就把母蠍子圍起來吃掉。蠍子毒得連自家人也不認自家人。咱們麵前的這夥毒犯,他們就是人中的蠍子!要戰勝他們,得有勇有謀啊……”忽然,維斯布老爹想起揪心的事,“孩子,那口袋毒品呢?”
“我把它掛在樹上了!”穀龍用手朝前一指,“看見那片羊蹄角樹林了嗎?”
維斯布老爹點點頭:
“嗯,你藏得好!我們把它取下來馱上,快回檢查站去吧!”
說著,維斯布老爹把斯魯的韁繩遞給了穀龍,轉身走到巴木眼前,把快要滑落下來的劉別的屍體扶正。
就在維斯布老爹轉身的刹那,猛聽得身後的樹叢嘩啦一陣響,緊接著,是穀龍的一聲尖叫:
“啊!”
叫聲驚恐而短促。
維斯布老爹急忙轉身拔槍。
他轉身在先,拔槍在後。
兩個動作雖然連貫緊湊,但畢竟有先後之分。
當他轉過身來時,看到了一個手持木棒的壯漢。
這壯漢,生了一張荷葉大臉!
維斯老爹心裏一驚,馬上想到節魯臨終前的話:
“蠍子叫特飄,他長著一張荷葉大臉……”
啊,荷葉大臉!
這不就是“蠍子”特飄嗎?
不錯,鑽出樹叢的正是特飄。
當維斯布老爹看見特飄的時候,穀龍已經被他當頭一棒打得栽倒在地上。
不等維斯布老爹舉起槍來,特飄的木棒就呼的一聲飛出了手。
橫空飛來的木棒,帶著呼呼的風聲,直衝維斯布老爹的麵門砸來。
維斯布老爹一個靴裏藏身,那飛來的大棒,撲的一聲,打落他的青布包頭,擦著頭皮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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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貝瑪,是僾尼人行葬時主持葬禮的人。
這時,特飄已虎跳陡崖般逼到維斯布老爹麵前。他身未站穩腳先起,一個燕子淩空,正踢在維斯布老爹手中的短槍上。
啪!
短槍被踢出,小鷂似的飛出兩丈開外。
維斯布老爹暗暗喊糟,趁特飄收身不穩,閃電般打出一拳,嘭的一聲,正中特飄前胸。
特飄被打得向後一仰。
維斯布老爹瞅準空子,跟上去又是一拳,直搗特飄的小腹。
這一拳,本應擊在軟處,可嘭的一聲,如同打在石礅上。維斯布老爹心裏一驚,知道特飄已運氣在腹。他急忙收勢,變拳為爪,搶上一步,要在特飄的五官上尋找破氣之穴。
特飄早有防備,竟然以腳為軸,側身旋轉,避開迎麵抓來的兩隻鐵爪。
維斯布老爹收身不穩,朝前閃去。
特飄趁機襠下起絆,將維斯布老爹掃倒在地,跟上去又一腳踩在他的後心上。
維斯布老爹頓時胸堵氣悶。
以足踩人,正是特飄顯示過人腳力的絕招。
“看你一把年紀,我也不忍心踩得你口鼻噴血,”特飄說著,放鬆腳力,“我條件不高,剛才這孩子已經告訴你口袋藏在了什麼地方,就麻煩你帶我走一趟,拿到口袋就放了你!”
“美的你!”
“好啊,你們個個嘴硬,都是為了戴光榮花呀!來,我先給你刻上一朵!”
特飄說著,從腰間拔出刀:
“我刻得不好,你將就戴吧!”
嘶的一聲,特飄用刀尖挑開了維斯布老爹的布衫,露出老人那幹枯的脊背……
維斯布老爹閉緊眼睛,咬緊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