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
“你知道的,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別傻了。”
“為什麼?我對你不好嗎?”
“我叫你別傻了。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
“好了,就這樣了,以後你不要打電話給我了。”
嘟——嘟——
在那一瞬間,我感到自己被人耍了。我明白了什麼誓言,隻是用來騙騙傻子的。而我剛好就是這樣一個傻子。我真的是傻子。但是我還是不甘心。拿著手機,我又拔她的電話。關機。
她是再也不想見我了。
撲到了床上。床把我彈起有三公分。我感到這樣很可笑。也許再也沒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了。我自己都笑了起來。然後我就找煙。有一段日子沒有抽了。因為她一直說我抽煙的事。但是現在不用管了。口袋裏還有兩百塊。可以去買一點煙,買一點酒。
………………
“兩包煙,一瓶酒。”
“拿什麼煙?”
“什麼煙貴什麼煙。來一瓶度數高一點的酒。”
“幹嗎?這麼能喝?也沒有看到你家來朋友啊。”
“……”
把兩包煙往口袋裏一揣,手裏抓著酒瓶,拿了找錢,我轉身就走。
“唉,天都快黑了,你去哪裏?”
我不理他。
“小心一點!聽說最近那邊鬧鬼。”
鬧鬼?最好有一頭惡鬼出來,把我吃了。
……………………
老倉庫這裏永遠都是這麼荒涼。因為人們都說這裏有鬼。而這主要是拜我爺爺所賜。我是一個本科生,從來就不信有鬼神那玩意兒。盡管我爺爺是一個陰陽師。從不知道哪一輩開始,我家裏就是幹陰陽師這個行當了。然後一直傳下來。也許是這個職業的特殊性,家門一直不旺,一直都是一脈單傳。到了我,一個新世紀的人,自然是不會信這一套,自然也不會去學那些騙人的玩意。聽說我爺爺是以前在破除封建迷信活動中被打死了,而我老爸卻好運的逃過了一劫,然後在八四年結婚,後來生下了我。在改革開放之後,風聲沒有那麼緊,於是他又幹起了看風水的事來。不過我老爸一直都不承認他是一個風水先生,而是一個真正的陰陽師。他說這個世界有地獄,也有天堂。我當那是笑話。早在我爺爺還在的時候,這個倉庫是一片荒地,那時爺爺就說,這裏不幹淨,可能有鬼。沒有人敢去那裏。後來我爺爺真的被當成“鬼”被打死了。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鬼。除了我爺爺,還有很多牛鬼蛇神都被打死了。那時我沒有出世。我老爸也還小。再後來,在那一處我爺爺說有鬼的地方做起了一個倉庫。倉庫裏麵放的是集體的糧食。自從在那裏做倉庫,村子裏就一年不如一年,餓死了很多人。再後來,人們想起了我爺爺說的話。也許那裏真的不幹淨。慢慢的,那裏就沒有人去了。後來一直都荒著,不要說晚上,就是白天也沒有人敢去了。
我不信這個。
老爸帶我去過。就是在晚上。
他也和我說那裏不幹淨。那時我還小。我有些怕。那時老爸好像在那裏找什麼東西。可是他顯然沒有找到想要找的東西。隻是找出了好幾窩的老鼠。那些老鼠窩裏有很多的糧食。他很失望。在我十五歲的時候,老爸也死了。死得很突然,他一直很健康的。在他死之前的一段日子,他好像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因為他從來不抽煙的,可是在那段時間卻抽起煙。他和我說:“我把你送到你叔叔那裏去吧。”我搖了搖頭。然後他就不說什麼了,隻是不停的抽煙,他更像是在想事。因為有的時候煙根本就沒有點著,但是他還是一直抽,直到抽了很久,然後扔掉。然後我就會撿起來。拿在手裏玩。他就罵我,汙蔑我抽煙,然後一把搶過煙,點上自己抽。
在他死之前的一個晚上他還帶著我到了倉庫裏。他沒有找什麼,隻是坐在地上,靜靜的抽煙。老爸最後留給我的,是一個意外保險。因為他的死,我得到了一筆數目很大的保險金。這讓我一直上完了大學。
我後來一直在想,是不是他就是想騙這一筆保險金呢?
我不明白。
每當我心情不好時,我就會來到這個倉庫裏,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我不喜歡人多。我喜歡一個人獨處。這個倉庫是沒有別人來的。
……………………
倉庫還是老樣子。形同虛設的門,還有那門上那把早就生滿了鐵鏽的鎖,推開門進去,滿地都是灰塵,還有到處的蛛網,裏麵很空很大,隻有幾個早已經被蟲咬得滿麵滄桑的大糧倉堆放在角落裏。那裏散發出一股黴味。我早已經習慣了這股味道。這裏的真正主人是那些老鼠,有一些很大,竟比貓還大。但是我也不會怕。每次來這裏都會看到很多。我不怕老鼠。因為我幹的就是這個行當。我現在做的事就是養殖。很多種類。大多是冷血動物。因為我感覺自己更像是一個冷血動物。我養有蛇,有蛙,有蜈蚣,有老鼠。我沒有親人。聽說我的母親是我老爸當年去外地騙來的一個姑娘,來到這裏之後,結婚,生下了我。然後在我三歲時,跑了。我根本就不記得我的母親長得什麼樣子。我也沒有多少朋友。也許隻有一個。那就是蒙蒙。蒙蒙並不是姓蒙名蒙。就像我一樣,大家都叫我阿良,但是我也不是姓阿名良。蒙蒙其實姓羅。蒙蒙隻是他給自己取的名字。他說這個名字很有詩意。我看不出來。
在糧倉的最中間,是我放的一個小板凳。每次來這裏,都是靜靜地坐在這裏。以前我想的是我的老爸,還有那沒有見過麵的老媽,也有的時候想一想以前還說我很有個性而跟我在一起的她。可是現在我坐下來。我一個都沒有想起。我隻是想自己。
我真的很傻。
把酒瓶放在地上。現在天就要完全黑了。裏麵很暗,外麵高大的荒草荒草把光線全遮了。打開酒瓶蓋,灌了一口。有些辛辣。但是很有勁。我是一個能喝酒的人,雖然我不常喝。以前怎麼也能喝個半斤的。然後我就拿出了煙。叼上一支。
火。
口袋裏沒有。
身上沒有打火機。
隻有煙。沒有火。
我才發現我的可笑之處來。我不禁笑了起來。
雞婆。我不禁在心中罵了她一句。
笨蛋!我不禁在心中罵了我一句。
把煙放回了盒裏。又喝了一口酒。才發現原來笑聲還在空蕩的糧倉裏回響著。回響的笑聲比我自己還可笑。
我真的傷心嗎?
我隻是感到可笑。
早就該想到她會離你而去的。
你就隻是一個孤獨的小孩。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孩。
喝酒。
我感到頭有一些暈了。我真的要醉了嗎?
然後我又拿出了煙,學著老爸以前的樣子,狠狠地吸沒有點著的煙。有一些煙味,但是不夠勁。
喝酒。
我的頭有些重了。
看來我真的要醉了。
“有沒有火啊——”我不禁大叫起來。
隻有我的回聲在裏麵撞來撞去。
“他媽的!雞婆!”
雞婆!
她就是一隻雞!我知道她為什麼離開我。因為我沒有錢。就因為我沒有錢。女人,為了錢,什麼事都肯幹。那就是雞。她一定是吊了一個有錢的。
喝酒。
半瓶已經喝了下去。裏麵完全黑了。除了黑暗,其他的一點也看不見。
“有鬼你就出來吧!”
回聲還在響著。
太安靜了。
我的頭也越來越重了。我忽然就想唱歌。可是我不知道唱哪首好。也許要是有一兩隻老鼠出個聲的話我會決定唱《兩隻老鼠》而不唱《兩隻老虎》。可是今天晚上可能那些老鼠都去約會了吧,竟沒有一隻出個聲的。就我一個人的喘息。
黴味中一股酒精的味道。讓人很亢奮。我站了起來。對著黑暗大打出手。我是一個武林高手。我要把那個搶我女人的混蛋打死。不,打殘,要把他打成一根人棍,打成一堆人渣。黑暗中都是我的敵人。我感到自己很無能。我很累。很累。我想睡一下,真的想睡一下。
我倒了下去,摔下去時感到有些痛,我努力地想爬起來,可是我感到那地下好像有一雙手伸出來,拉住了我的腳,使我爬不起來。
“嗚嗚嗚……”
我忽然聽到了除我之外發出來的聲音。那個聲音很輕。但是我肯定是在這裏的。我沒醉。
“誰?!給我滾出來!”
“嗚嗚嗚……”一點也沒有變。
我想是風聲。但是我還是大聲叫:“給我滾出來!哭什麼哭!我都沒哭!”
“嗚嗚嗚……”
我想真的是風聲。我重重地喘息。酒瓶還在身邊。我抓著酒瓶,然後爬了起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地很涼,因為我的身體很熱。我的心更涼。
喝酒。
這酒沒有酒味了,竟像是喝開水一樣沒勁。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好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很輕。但是我肯定她在這裏麵。
“找不到路?這麼沒用!”我大叫著。
那個聲音停了。我可能真的醉了。
嗚嗚的風聲也沒有了。
我手中拿著酒瓶,雙眼看著黑暗。
“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還是很輕,好像很害怕。
“媽的,難道你在放屁?!”我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有勇氣過。
“你是第一個能聽到我說話的人類……”
我感到自己真的很可笑。可能我隻是跟自己的想象在說話吧?但是這樣很有趣。
“你不是人嗎?”我大笑了起來。
“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很認真。
“是你在哭?”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又哭起來了。
我感到自己更可笑了。一個人對著自己想象的人說話,看來我是真的醉了。
“那你出來。我帶你回我家。”
沒有響聲。然後我聽到她好像就在我麵前說話:“我過來了。就在你麵前。”
我笑了起來。“我真可笑。那你有火嗎?我想抽根煙。”我真的把煙叼在了嘴上。
“火?是這個嗎?”
我的麵前這起了一個小火焰。那朵小火焰不是一根火柴,也不是一個打火機,更不是一個煤油燈。而是在一根手指上。火焰後麵有一張臉,沒錯,真的是一個女人的臉。隻不過那張臉真的很怪。看起來應該是二十歲左右,臉因為火光而顯出微微的紅色,頭發是金黃的,從臉兩旁垂下,不得不說,這張臉長得很好看,不是那種沒有二兩肉的自以為美的臉,而是正好的,有一些嬰兒肥的臉。那張臉很怪,因為額頭長著兩個角,紅色的角,有兩寸來長,彎彎地上翹,看起來比我還可笑。
我感到自己越來越可笑了。看來我真的醉得不行了。幻覺也出現了。
我笑了起來。然後拿著煙往那火焰上點去。我認為我這個動作更可笑。根本不可能點著的。這裏沒有什麼火焰,也沒有眼前的那張臉。
煙真的在火上點上了。然後我吸了一口。一股煙被吸進了嘴裏,吐出,從鼻孔裏吸入,呼出。
真的是煙。
“就是這個火?”她說。
我怔住了。
我想,我真的是見鬼了。
二
吸了一根煙之後,我的酒醒了大半。隻看著那火焰後的臉。
“你是鬼?”我竟沒有怕她。
“不知道。”她搖搖頭。她的樣子很好看。鬼要是都長這麼漂亮,我就娶個鬼做老婆了。
“那你吃了我吧。”
她又哭了起來。她說:“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這讓我不禁感到奇怪,她不吃我嗎?
“你不吃我嗎?”
“我為什麼要吃你?”
她不吃我?
“那你想要我給你幹什麼?”
“我不知道,你剛才說要帶我回家的……”她的樣子很可憐。
我都不禁同情她了。原來是一隻迷路的小鬼。看著她流下的眼淚,我不禁伸出手去幫她擦。
伸出手之後我就後悔了,因為人們都說鬼是無形的,我怎麼能幫她擦去淚水呢?
但是我真的碰到了她的臉。很冷的一張臉,就像是冰塊一樣。她的淚水在我的手裏慢慢變成了汽。我又不禁想我是不是真的在做夢。可是夢沒有這麼真實。我真的沒有醉。
“好吧,我帶你回家。”
我養了很多冷血動物,不在乎多養一隻。
…………………………
外麵真的完全黑了。沒有星星,隻有很淡的月光。村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也沒有燈光。這個時候應該不會很晚才是。村子裏的人不會這麼早就全部睡了才是。真是有夠奇怪。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跟過來。因為我隻聽到我一個人的腳步聲。看來,我真的是醉了。根本就沒有什麼鬼和我說話,也沒有鬼給我點煙。那都是我的幻覺。
但是我還是問了一句:“你在嗎?”
沒有人回答我。我回頭看了一下,隻能看到淡淡的月光。
我的後麵一無所有。
我也一樣一無所有。
我叼了一支煙,“給個火。”在這個時候,我真的想剛才不是一個夢。因為我現在有煙而無火。
我的麵前又出現了一個小火焰。看來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剛才你去了哪裏?怎麼沒有看到你?”我不禁問她。
“我一直在你後麵。”
無言。
回家吧。
我回頭又看了看,真的看到有一個淡淡的人影,隻是好像和夜色融為一體了。鬼就是鬼,不是我這樣一個人類能夠理解的。
……………………
開了燈。我終於看清了她的真麵目。
一米六三左右的個頭,身材很好。這當然不是說那種看了就想吐的骨架子。她的身材是剛好的那種不胖也不瘦。身上是一層黑色。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衣服,看起來像是一層毛,一直把頭下麵的部分覆蓋住了。隻是一條手臂上出現了一大段白色。白色的皮膚,看起來很冷很美。指甲不長,但是裏麵有一些木屑,手指長而且纖細。看上去很像是一個鋼琴家的手。她的腳上沒有穿鞋,隻是那一層黑色的毛。我很奇怪,我看到這個怪物竟沒有感覺到怕。
“這就是你家?”她的嘴唇並不是紅色的,而是白色的,牙齒有些黃,想來她是不刷牙的。那牙齒也不嚇人。看來她是一個很友善的鬼。
“不錯。你可以住在這裏。我會慢慢給你找到回家的路的。”我坐到了沙發上。又拿了一支煙出來。這時她竟自己走了上來,手指頭上又出現了一朵火焰。在這一刻我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就是一個不要錢的煤氣罐。
“那你是怎麼來這裏的?”吸了一口煙,我把我內心的那些很可笑的想法扔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那時看見了一個發光的門,我就走了進去……然後我就來到了這裏……我已經來了很久了,太陽把我曬傷了。你看我的手,這就是太陽曬傷的。我的能力在這裏慢慢消失。我想回家……”
原來她的白色的手是被太陽曬傷的。
“那你能告訴我怎麼給你找路回家嗎?”
她搖頭。我這才發現,在她的身後竟有一對翅膀,一對黑色的翅膀,緊貼在她的背上。我不禁站了起來。走到了她的身後,看著她的翅膀,然後用手摸了摸,真的是翅膀。隻是那上麵的毛都是黑色的,摸起來像是羽毛。
這時我才想起來。看來她是一個魔鬼。
我的老爸給我講過故事。他說這個世上有魔鬼。隻是和我們在不同的空間。那些魔鬼頭上都長著兩隻角,而且身上還有翅膀。看來,這家夥就是一個女魔鬼了。老爸還說過,魔鬼都是嗜殺成性的。他們吃生肉,喝生血……我記得那時我是晚上睡不著逼著老爸給我講故事的。我感到毛都要豎起來了。眼前站著的無疑就是這樣一個魔鬼。
天堂和地獄看來都是存在的。
“我不知道。”她還是搖頭。但是然後她就抬起了頭,看著我,說:“但是我在這裏感覺到了有一種熟悉的氣味。”
開玩笑!她在這裏還能找到熟悉的氣味?
“開什麼玩笑!”我不禁坐回了沙發。
“是真的。我在這裏感覺到了家的存在。而且我在這裏能力能夠得已不再消失。”
真的?
難道是和我的家世有關?我家世代都是陰陽師,難道真的有地獄的東西在這裏?我老爸他一定是見過魔鬼了。我記得他從來就沒有要我跟他作陰陽師的打算。而我當然也不會去學那玩意。便是現在我真的想跟他學了。隻是他已經不在了。要是他在的話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把這要命的魔鬼送回去了。也許還可以向她的家人要一點東西。拿到拍賣市場去賣可能還可以賣個好價錢。地獄的東西,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