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文學創作做為一門職業來說,對於我也許是一種錯位。在我的記憶中,小時候是很害怕作文課的。中學時代,學校裏設置了甲乙丙三個等級的獎學金,甲等的獎金是10元,但每一學科的成績必須在90分以上。10元錢對於今天的中學生也許是微不足道的,而在當時,卻很令貧窮的學子垂涎。初二學年,我雄心勃勃想拿到這10元錢,結果,其他學科都合格,偏偏語文隻有70分。後來,念高中二年級的時候,語文老師出了一道《記一場球賽》的作文題。我做夢也沒想到,老師會把拙作當範文在課堂上念。於是,這篇作文鬼使神差地引誘我走上了文學之路。其實,從天性愛好來說,我喜歡美術,還在流鼻涕的童稚年代,為描摹門神、家神等畫像,我可以拋卻與小夥伴們玩耍的誘惑,整夭整天地垂著長長的鼻涕伏在小飯桌上。直到現在,看到人家繪畫還手心發癢。
二十多年前,我象當時的許多知識青年一樣,為走進文學的殿堂而苦苦地在一行行無盡的格子上爬行著。對於插隊或回鄉知青來說,大都是為了跳出“農門”,而我卻是為了改變職業。那時,我正在一所鄉村中學執教鞭。經過幾年的努力,競然成功了。接到調令後,校長好意挽留我,說縣城知識分子入黨難,你還是再呆一二年解決了入黨問題再走吧。然而,我卻象現代人趕股票市場似地到縣文化館報到去了。
盡管從事文學創作二十餘年了,但對於文學,對於小說,我至今還是茫然的。剛入門時,以為寫小說並不難,待到碰了許多釘子之後,才知道要寫好一篇小說不容易,即使寫了一篇自己滿寫成後,寄到本省一家雜誌社,被一位小說組長貶斥為“庸俗下流”之作,我象挨了電棒一樣幾乎暈了過去。我自認為這是使盡了吃奶力氣的“力作”,既然這樣的“力”作落到如此評價,看來自己在小說創作上走到窮途末路了。因此,很悲觀了一些時日。然而,天性倔強的我,叫拙荊重抄了一稿寄到大西南的一家雜誌社,而拙荊又忘了署名。想不到人家從成堆的自然來稿中選上了這篇稿子,而且按郵戮千裏迢迢問到縣裏找到了我,以頭條刊登後又在另一期發了專評。這前前後後,使我不知生發了多少感慨。如果不是這家雜誌社的扶掖鼓勵,我也許早就輟筆了。
去年暑期,在一個正在搬遷的軍工廠遇到一位業餘根雕藝術家。他除了上班,其餘時間幾乎全在大山裏轉悠,從大山裏找回了上萬隻樹根,雕出了一件件令人歎服驚絕的根雕藝術品。當時,我聯想到小說創作,是否與根雕藝術有相似之處呢?人世間某些隻此一件的稀世絕品,既不是自然天成,也不是靠藝術家的雄琢。小說家既要獨具慧眼,又要不停歇地到生活的大山中去探尋,才有可能創作出驚世傑作。
也許,作家隻有在作品中拷問自己的魂靈的時候,才能寫出傳世之作。慚愧得很,我至今還不敢在作品中拷問自己的魂靈。
當這本短篇小說集即將麵世的時候,我是既興奮又惶然,頗有醜媳婦見公婆的滋味,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的,這公婆當然是幾廣大讀者了。
作者199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