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高草漫過我的裙擺，泥土的鬆軟在我腳下叫囂，振聾發聵，我不理會，反而拉起裙子，如鬆鼠般跳躍起來。
櫻花樹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已經是三月了，又是櫻花盛開的季節，我幾乎已經嗅到櫻花獨有的氣息，我貪婪地吸了吸鼻子，加快了步子。不止是櫻花樹，樹下還有無數的小精靈，那是個歌舞升平的世界，純淨得未受到任何汙染，我仿佛看到一雙雙邀請的手：“和我們一起跳吧。”
籠罩在我眼前的大霧逐漸散去，空蒙的白色讓我的心微微發顫，一切忽然像海市蜃樓般不真實。我發了慌，不，櫻花樹是存在的，還有樹下的精靈。身後隱隱約約傳來尋我的聲音，“小主，小主。”
不，我狂奔起來，我要到櫻花樹下去。
“小主，要下雨了，快回來吧。”那聲音愈發急切。
我才不要相信，他們又在騙我。
天際傳來轟隆聲，悶悶的，天空也變為了深灰色，天與地的交際越來越分明。
“是要下雨了嗎？不，冰晴，我和你說好了要給你摘櫻花的。雨打濕了櫻花，你不會喜歡的。”我喃喃道，“一定要趕在下雨之前，一定要。”
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放在我的肩膀上，驚駭之中，我猛地回頭，是織錦。
“小主，回去吧。”
我不答話，甩開她的手，轉過身。
“別固執了，當心淋了雨又染上風寒。”
我依舊不答話。
她卻在我身後跪了下來，“算奴婢求你了，回去吧，冰晴若還在人世也不願看到小主這樣失魂落魄。”
“你胡說什麼？冰晴沒有死，她好著呢。”
她震驚地看著我，“小主你肯說話了？”
我冷冷地看著她，“你回去吧。”
“小主，小主。”
我越走越快，將她拋在身後。櫻花樹，那是我為之奔跑的方向。
轟隆聲愈發近了，快！一定要趕在下雨前，我的額角滲出了汗，鬢發粘粘的貼在皮膚上，喘息越來越劇烈，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來不及了，快要來不及了。
終於，醞釀多時的滾雷化為了滂沱大雨，傾盆而下，我呆呆地站著，看著歌舞升平的櫻花樹化為烏有，絢爛的淡粉被灰白取代，我跌坐在地上，再也沒有跳舞的精靈，沒有邀請我的雙手，耳畔隻有雨聲，淹沒了所有喜怒哀樂。我仰起臉，大雨毫不留情地打濕了我的頭發，我的臉頰，冰冷的雨珠滋潤我幹涸的眼眶，代替了那些流不出的眼淚。
“小主，回去吧，你會生病的，奴婢求你了。”
我不理睬她的哀求，木訥地坐在地上。她不再說話，隻得靜靜地陪在我身邊。
忽然，雨停了。
不，雨明明還在下，我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二皇子？”織錦驚叫道。
二皇子……我在腦海裏仔細搜索這個人，然而卻一無所獲。
“這是怎麼回事？”
“小主性子又上來了，不願意回去。奴婢擔心這樣下去又會染病，上次小主赤著腳在院中站了一夜，險些送命，好不容易大好了又跑來淋雨，奴婢知道這不合規矩，可還是求二皇子幫奴婢把小主弄回紫湘閣吧。”
他沉吟半晌，點了點頭，“你舉好傘，別讓她淋到雨。”說罷俯身一把將我抱起。
“你做什麼？放我下來。”我尖叫道。
“二皇子，這……”
“下著大雨，不會有人看見。這是最快的辦法了。”他歎了口氣，“她已經變成這樣，我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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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朧朧中，我聽到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論理，我不該過問，但我已經不止一次見到她往那棵樹去了，那棵樹偏偏離母後的寢宮頗近，被人發現難免又會生出許多誤會。”
“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小主。”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年多以前，小主一位頗為要好的姐妹暴斃，小主憂傷過度，開始隻是整日一言不發，後來，開始無緣無故往外跑，無論誰都製不住。太醫也說不清病因，藥倒是開了許多，小主不願吃，強灌了下去又悉數吐了出來。”
“現在呢？還吃藥嗎？”
“不吃了。病了一年多，皇上對小主的心早就淡了下來，半年前就再也不來了，皇上不來了，那幫太醫也再不肯來問診了，紫湘閣冷得連個人氣都沒有。”
他們久久地沉默了。
再沒有說話聲，隻有雨滴落在屋簷上的聲響。
一聲一聲，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