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昭是在正月十五那天出嫁的。
她坐在花轎裏,如所有的新娘一般,眉眼畫的精致,兩頰的胭脂塗的過紅,透著俗麗明豔的喜氣。轎子一晃三搖,頭上的金釵亂顫,紅紅的蓋頭下,她輕咬了嘴唇,心裏裝滿喜悅的忐忑,想象著未來夫君俊朗的模樣。
本來這門親事是輪不到她的,就在她被背上花轎前,姐姐梁悠悠還朝花轎狠狠地唾了口唾沫,詛咒她是個掃把星,嫁過去一定沒有好報。她知道姐姐恨她,這是應該的,祈安城裏魏家滿門富貴,誰不豔羨,魏家三公子娶親,誰不想做這個有福之人,偏偏這個福氣落在了她梁昭昭的頭上,她還記得大娘告訴她的時候,她的腦子一陣發懵,反應不過來,直到大娘又說了一遍,她才怔怔的,眼裏滾下淚來,向大娘顫顫地跪了下去。這是自她六歲喪母以後,得到的第一個恩寵罷。十年來受的所有淩辱,嘲諷,打罵仿佛都不算什麼,今日終於得到了回報。她有了一個夫君,以後,她就可以全心全意地侍奉她的夫君,過上一段全新的人生了。大娘應該是想把自己的女兒悠悠再留在身邊幾年,再給她覓一個更好的夫婿。她本就從未有怨過大娘的念頭,此刻更是感激涕零,她還記得大娘扶起自己的時候,嘴角掛著體恤的笑意,點著頭,“好姑娘,到了魏家,要好好的過日子,不要丟了梁家的臉麵”。
她不會的,從此,她就是為人婦的昭昭了,雖然沒有親娘教她做個好妻子的條條道理,但她在家一直謹小慎微,侍上恭謹,從來不看閑書,潛心針織女紅。她自信一定能做個好妻子,好兒媳。至少,她相信魏家一定比自己過去的家要好。她以後的任務就是好好過日子。聽說魏家三
子魏以安器宇軒昂,如臨風玉樹,自己得嫁此良人,母親在天上也定是欣慰的。
懷著幸福的期待,梁昭昭的花轎抬到了魏家的門口。
轎子停下,隻聽得“啪,啪,啪”三聲,轎簾微顫,是她未來的夫君射出的三支箭,穩穩地釘在了花轎楣上。每一箭,都射在了梁昭昭的心,她滿心裏勾畫著對麵人英氣的模樣,小手沁出了薄汗。
祈安城裏第一富豪家中的婚禮,自然熱鬧非凡,程序也是繁複已極,梁昭昭被牽著行了一道道禮,磕過一個個頭,拜過一個個人,神,祖宗。轉過來牽過去,身子半點也由不得自己,直鬧的頭暈眼花,腳下幾乎站立不穩。最終被喜娘牽引著進洞房時,不由得在心裏小小鬆了口氣。
她從家裏隻帶了一個貼身的小丫頭翠玉過來,翠玉年紀尚幼,猶不解事,此時服侍她的卻是魏家的丫環,她隻聞得這丫環笑語連連,聲音清脆好聽,行事靈巧,一絲不亂,猜想是個好相與的懂事丫頭。她將梁昭昭扶到床邊坐下,替她整了整裙擺,福了一福,笑著退下去了。留下梁昭昭一人在洞房裏,一顆心像小兔子一樣,撲通撲通的亂撞,她的手不安地絞著衣角,既期待又緊張。
這樣靜靜地候了也不知道多久,終是聽見“咿呀”一聲,是房門推開的聲音,然後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和沉重的男子呼氣聲,漸漸逼近,梁昭昭的身子直了直,強自按捺下狂跳的心,讓自己靜下來,微微低了頭,等著蓋頭揭開的一刻。然而許久不見動靜,梁昭昭疑惑地抬了頭,恰在此刻,鮮紅的蓋頭自她的臉上被一把掀去,她猝不及防,與麵前的人眼神相對,心跳竟是漏了一拍。這張臉生的委實好看,眉眼間英氣勃勃,一雙剪水瞳雖是含了醉意,在燈下依然流光溢彩,讓人對視一眼都會兩頰飛紅,鼻子挺直,嘴唇是薄薄的,弧度柔軟美好,他穿著大紅的喜
袍,一身結束齊齊整整,整個人長身玉立,站在麵前,美好的簡直不像真的。梁昭昭羞怯地咬了嘴唇,重新低下頭去,心頭流過一陣溫暖的歡喜。
麵前人看梁昭昭這副形容,冷笑一聲,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扳了起來,仔細端詳,二人此時離得極近,梁昭昭感覺得到撲麵而來的酒氣和男子身上的氣息,不由得羞得耳朵都紅了,男子看著她,眉眼皆是細細的,一張小臉連一手都蓋不滿,嫩白的麵頰上映著桃花般的紅,
,她不敢正眼看自己。他手上加了氣力,將她的臉扳的更高,梁昭昭身子本就嬌小,即使是魏以安彎下腰來,這麼靠近他的臉依然是快把她半個身子都從床上提起來,她吃痛,不由得吭了一聲,魏以安沒有反應,而是輕輕問了一句,“你是梁悠悠?”聲音平靜,沒有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