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鄭州已不複相認。
從空中鳥瞰鄭州或是在陸地漸次進入,不管從何種角度觀察,這塊古老而神奇的中州大地都給人以陌生化的印象。對一個曾在鄭州工作若幹年的人來說,鄭州的陌生顯示出一種強烈的文化書卷的意義。陌生化本來是語言學和文學上的術語,但當鄭州以突兀和詩意的裂變出現在人們麵前時,這種強烈的衝擊便由視覺轉變為一種閱讀感受。
當你看過風姿綽約的東區,走過寬闊筆直的金水林陰大道;當你穿行在惠濟區楊柳依依的萬畝林帶,在邙山之巔眺望黃河之水天上來;當你悠悠漫步於鄭州的西花園,在滎陽的李商隱和劉禹錫墓地公園追慕清風明月;當你在新鄭參加著名的黃帝故裏拜祖大典,在具茨山的每一杯黃土中辨析始祖黃帝的印痕;當你在杜甫故裏筆架山下想象詩聖歌詠“岱宗青未了,一覽眾山小”的情狀;當你走進五嶽之一的嵩山,在天下名刹少林品味禪宗的真詩;當你在飛機上俯望夜鄭州,但見燈火如練連天朗照,在大平原上獨現風采時,鄭州的閱讀就會呈現別樣的詩意。
在鄭州人民路和太康路交叉點上,那隻商鼎還轟立在那裏,以不變的姿態默默注視著城市周邊所發生的巨大變化。筆者曾在十多年前給過它以關注,筆者在《商戰在鄭州》裏這樣寫道:“這是隻巨大的商鼎,鼎呈方鬥型,通高5米,直口,深腹,平底,口沿如唇……這隻商鼎的原型,是在市區不遠處的張寨南街杜嶺土崗下發現的,因而被文物界稱為‘杜嶺一號商鼎’。著名雕塑家吳樹華按原型放大五倍使之矗立在鄭州人民路和太康路交叉點的三角公園。商鼎座落的地點選擇得無可挑剔,它正是3600年商朝國都一亳都城牆的南端,似乎是靠近南城門的地方。據《竹書紀年》和《史記·殷本記》載,商代從成湯建國到紂亡鹿台,共傳世十七代三十一王,凡六百餘年,其間五次遷都,亳都則屬商代第一座都城,比安陽‘殷墟’還早許多年,是目前我國發現的最早的商代古都……”在筆者的意識裏,這個巨大的商鼎盛滿著一個城市成長的秘密。
除了雕塑家之外,還有誰對這商鼎有過深情注視?之前,或者之後,一隻造型絕美的王鼎,吸引多少驚鴻一瞥?
每個王朝都有自己的太陽。按照卡夫卡的說法,發光的城邦就像太陽,“所有的光集聚在中間的一個圈子裏,使人為之炫目”,這隻鼎就是太陽之心,作為一個王朝的見證,也作為一個悠遠的記憶,它的存在,往往會給人靈異般的感受。
什麼人會對這隻商鼎深情凝視?是那些與城邦興衰休戚相關的人嗎?
大禹所建之都就在鄭州西端的嵩山腳下。夏代時,商族還是居住在黃河中下遊的一支弱小部落。那時的黃河就像一個懵懂少年,似乎居無定所,所謂的河道還安放不下它那顆狂野的心。“誰謂河廣,一葦杭之”,在鋪天蓋地的蘆葦蕩裏,商族的興旺之旅就在這遠古的青紗帳裏踽踽上路了。那是見多識廣的大禹主張“懋遷有無”,也就是說這或許是他當時的一項扶貧政策,他沿著西高東低的地勢一路走來,河東之地由於洪水下去較早,在売舜時已經得到有效開發,“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後世的這首歌遙頗如大禹當時的心境。西邊已是稻黍千重浪,而這裏卻因河湖濕地仍是兼葭蒼蒼。為改變一窮二白的現狀,大禹鼓勵商族的民眾們把產品從有的地方運到沒有的地方出售,用腳底板和獨輪車推出落後地區的新天地來。這或許是最早的“思路決定出路”的經典範例,在大禹的英明決策下,商族以敢為天下先的精神,高舉貿易大旗,經過數十年甚至百年奮力,使部落生機勃勃,終於在商湯時滅了夏朝,建立了商王國。
“遙想亳都當年時節,身為‘天下之中’,九州‘賦入貢賦’,各路‘懋遷’大軍陸行乘車,水行乘船,雪行車橇,山行乘輦,帶著兗州的生漆絲帛,拉著青州的白鹽海貨,推著徐州的桐油玉磐,運著揚州的金銀象牙,背著豫州的香料白麻,拽著荊州的美竹和梁州的熊掌毛皮,押著雍州的球琳,挑著冀州的玉器,雲雲擁擁,風風火火,好不熱鬧……”當你凝視這隻商鼎時,有關遠古商王朝的諸多細節便浮現出來,商人因貿易而得利,因商而立國。詩經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挑兮達兮,在城闕兮”。說的就是這樣自由商業的風習給周邊諸國以深深的影響,一些青衿學子竟然棄學從商了’可見商貿之業已深人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