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西荷恩編年史(1 / 3)

莫倫特·佛朗象是一節無人駕駛的蒸汽火車頭一樣在黃昏的自由港街道上橫衝直撞著,他不停的碰到街邊隨處可見的販賣果蔬和麵包的手推車,雜貨店門口的大木桶和來來往往的行人。男人們揮著拳頭粗魯的咒罵著,而婦女們則遠遠的轉身護住自己的孩子。

直到穿過大半個自由港,他覺得自己的腿可能跟他半年以來欠下的債務一樣沉重的時候佛朗先生才停下來大聲的喘著粗氣,一邊用手使勁的掐著已經麻木的小腿一邊謹慎的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是自由港貧民區附近一個陰暗的小巷子,就連下水道裏的老鼠也羞於在這裏出現。“呼,應該不會追上來了吧,”緊緊的攢著手中一個黑色絲綢麵料金線紮口的小包包,他好象泄氣的皮球一樣靠在肮髒的牆壁上。“我,佛朗家族的長子,”莫倫特低下他那張有如大理石雕像一樣俊美的臉,語氣裏充滿深深的自責,“竟然墮落到成為一個賊!”他痛苦的抱著頭坐到地上。

但是一想到在那間破舊的木屋裏時刻盼望著他回家的妻子,那位無怨無悔的跟著他私奔,從事著半年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的粗苦勞作,並且因為要經常忍受饑餓而麵色略顯枯黃但永遠帶著整個西荷恩大陸上最溫柔最美麗的笑容的純真女子,以及她床邊搖籃裏剛來到這個世界上三天的有如天使般可愛的小生命,莫倫特再次鼓起勇氣站了起來,用顫抖的手打開了那個黑色的包包。

“30個金幣!”第一次做賊的佛朗先生顯然運氣不錯,他低聲驚呼著,因為這些錢甚至可以還清他所有的債務。

“依莉雅!瞧,我給你和我們的小天使帶回來什麼?”幻想著帶著一整條剛出爐的鬆子麵包,多樣新鮮的時令果蔬和肉類回到家裏和他最愛的妻兒一起分享,莫倫特的臉上被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光芒照亮,他甚至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想象並喃喃自語。

就象一道銀色閃電割開漆黑的夜空,一股足以令靈魂凍結的寒意襲向了正沉浸在短暫的喜悅中的莫倫特。那一瞬間,他真的感覺自己正一絲不掛的站在黑暗女王的冰封地獄中。

“怎麼,不跑了嗎?”一個懶洋洋的略帶嘲諷的聲音從他背後十步以內的黑影中傳出,“長腿先生,你真的跑的很快呢。”

“誰?是誰!”似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莫倫特靠著牆顫顫巍巍的往後退著,偷竊被抓的羞愧和恐懼使得他不住的發抖,但是他血液裏的貴族成分卻不允許他示弱,“誰?站出來!”驚恐的看著似乎在眼前不斷變化的黑暗,一種自己生命馬上就要終結的閃念突然毫無預兆的鑽進他的腦袋裏撕咬著他的靈魂。

“不行!我要活下去!”就在莫倫特即將要屈從於眼前的黑暗散發著的無比寒意恐懼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時候,心靈最深處妻子的笑容和孩子的啼哭聲再一次給了他與命運抗爭的勇氣。左手緊緊的抓著那個會帶給他小家庭希望的包包,莫倫特的右手迅速地滑向了腰間的小刀。

“怎麼了?小偷先生,還想要我陪你玩玩嗎?”黑暗中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漫不經心。

揮舞著手中連蘋果都削不好的小刀,莫倫特的眼中帶著困獸的恐懼與掙紮,“我不會交出來的!”他聲音嘶啞的吼著,緊緊的攢著那個黑色的包包,希望能給自己帶來繼續站著的勇氣,可眼前黑暗中傳來的無比寒意和那人語氣中無法隱藏的強烈殺氣卻使他不寒而栗,“別靠近我!滾開!這些錢現在是屬於我的!”

“是嗎?不願意放手嗎,”那聲音中的嘲諷意味愈加明顯。“那好吧,你要緊緊的抓好了哦。”就在莫倫特還沒明白過來的時候,黑暗簇擁著一隻戴著白色絲製手套的手出現在他前方,看似隨意的在空中優雅的比劃著什麼。就好象用白色的粉筆在黑板上塗鴉一樣,空氣中留下了那隻手劃過的痕跡,有如熒光粉一樣在黑暗中詭異地閃閃發光。

“啊——”一聲讓即將走上斷頭台的死囚都自愧不如的慘叫聲在即使是白天也難見光明的空巷裏響起。附近的鳥類們驚慌的拍打著翅膀爭先恐後的竄向被晚霞映的通紅的天空。各掃門前雪是貧民區居民們的生活準則,謀殺和搶劫在這座美麗的港口城市的某些地方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換句話說,世界上隨時隨地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會去一件件的追究。當慘叫響起的時候你甚至可以聽見附近街道裏傳來大力關門或關窗的聲音,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都不會有人靠近那些發出叫聲的陰暗的小巷子,呃,沒有人想破壞自己晚餐前的心情。

屈從於心中的恐懼和肉體的痛苦,莫倫特半跪在發臭的泥漿中用混合著無比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絕望的目光看著自己抓著小刀的那隻手有如寒冬裏的植物一樣慢慢枯萎,血肉不存,在二秒鍾之內就隻剩下一層皺著的皮包裹著形狀可見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