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你方才在門外沒有聽到什麼嗎?”黛玉心裏還是不安,忍不住問道。
“姑娘方才好像是說了一句‘整日介情思睡昏昏’這倒不像姑娘平日裏做的詩。”雪雁不解黛玉之意,眨著眼睛天真地問。
“死丫頭,你還隻管混說,當真是要害死我了!這本是(西廂記)裏的一句唱詞,閨閣小姐家本是不能看的,你忘了那日寶姑娘跟我說的那番話了?”黛玉心裏撲騰亂跳,要緊去捂雪雁的嘴。
雪雁靜靜思忖了一回,便想起了那日之事,隻是不想還罷了,越想便更氣起來,遂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在這賈府裏住了幾年,膽子就變小了?從前在蘇州,姑娘竟不是這般謹小慎微的,再說,姑娘又不曾說什麼見不得人得話。”雪雁生性耿直倔強,最見不得黛玉總是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
黛玉心中猛然一怔,雪雁的話又何嚐不是?曾記得自己在蘇州老家時,父母膝下,是何等的率性盡歡。雙親伉儷情深,幼弟乖巧可愛,一家人是多麼的其樂融融,歡暢盡美。林如海雖曾官至巡鹽節度使,但卻心性隨和,並不用拿封建禮教,三綱五常來要求黛玉。黛玉幼時便似男孩一般學習詩書、更也像男孩一般隨性玩耍。隻可惜幼弟夭折,母親心哀不已,隨即英年早逝,父親相思成疾,不久也仙逝而去,偌大的天地間,隻留下她一人孤苦無依。千裏迢迢投奔賈府而來,雖說外祖母老太太寵愛有加,表兄寶玉更是一撲心地對她好,姐姐妹妹的也都和和氣氣,可是黛玉這心裏卻再無從前的溫馨之感,隻覺得空落落地難受。再說看的書籍,竟然都是些枯燥無味的衛道書籍,幸而還從家中帶來了一些。平素還能聊以安慰。
那日,寶玉不知從何處陶騰出來一套王實莆的(西廂記)拿來與她瞧,那倒當真是部好書,看了竟連飯都不想吃。隻是自己不該這般沉湎於書中的錦繡詞句,那日席間行辭令的時候,她竟不慎將書中的一句詞說了出來。俗話說“說者無心,聽著有意”寶釵竟也是看過這部書的,隨即便笑意濃濃地規勸了她一番話。表麵上是好意,其實背地裏,不知她又該如何作想。她的母親薛姨媽和自己的二舅母本是一對親姐妹,平素裏,這二舅母本就對自己不鹹不淡的,看來這次是少不得傳到她那耳朵裏去了。隻怕又會生出什麼端倪來。
黛玉越思越憂,頃刻間便珠淚斑斑,嬌喘連連。
“哎呀,姑娘,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暑症又犯了?紫鵑姐姐,快來瞧瞧呀!”雪雁慌了手腳,一邊忙著給黛玉捶背,一邊忙著向門口高喊。
“哎呀,午時前不是還好好的麼?正好,我才煎了藥,姑娘且服下再說。”紫鵑慌慌張張地跑了來,手裏端著托盤。
一時紫鵑和雪雁服侍著黛玉將藥吃下,黛玉方覺得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