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袁淵元,出生在河南省北部,毗鄰偉大的母親河黃河,至於我這蛋連蛋的名字,是我已經去世大爺起的,說是大爺,但其實他跟爺爺是表親。(大爺:很多地方大爺是指跟爸爸一輩的人,年齡大於爸爸就叫大爺,年齡小於爸爸就叫叔叔,但是我們這所說的大爺,是指跟爺爺一個輩分的長輩。)
這操蛋的名字,沒少讓我的學生時代充滿歡聲笑語,當然,歡的是別人,被笑的是我自己。從小學開始,我的綽號等級也是在不斷的提高,從三圓,到三菱,最後到三蛋。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的身體機能棒棒噠,比普通男性多長了塊肉疙瘩似的,每次女同學聽到這個稱呼,都會捂著嘴笑。
好幾次我跟家裏人說想要改下名字,最後得到的都是爸媽的教訓,爺爺更是有隨時從輪椅跳起來跟我切磋的衝動。
我著,我著(著zhao,當地方言,跟“知道”是一個意思),凡是去世的大爺曾經作的決定,在我們家差不多跟聖旨一樣,其實不僅是我們家,我們村子裏對他老人家也是相當的尊敬,但是幾十年前,大爺可是有著相反的處境。
那是19世紀50年代末,新中國剛剛成立十多年,百業待興,剛剛穩住腳跟的人民享受了幾年安定,一場浩大的運動正在漸漸發酵,並有蔓延的趨勢。
當然,這對我爺爺來說沒什麼影響,往上數三代全是貧下中農,成分幹淨得很,家裏住的土坯房子,放個屁都能蹦掉一碗灰。
但是我那大爺可就不一樣了,成分複雜的很,他爺爺是我們這有名的陰陽先生,去世後仍然很是受人敬重,有的戶裏甚至還供奉著他老人家的牌位,這第一條,可以算的上是牛鬼蛇神吧;第二呢,他老爹當初是我們這片唯一的地主,經過一係列改革運動,老爺子禁不起折騰嘎嘣去了,雖然土地財產都得到了公平的分配,但這地主的帽子卻不是隨老爺子一了百了、消失不見的。
這兩頂帽子自然而然要扣在我大爺頭上,那個時候全村都像避瘟疫一樣避開大爺,甚至他那條的直係親戚都通過各種辦法和他撇清關係,生怕一不小心也受了牽連。
然而,這一場批判運動還沒有持續多久,便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饑荒抹平,久旱不雨,地麵崩裂,好死不活的,蝗蟲緊跟著鋪天蓋地而來。
按照我爺爺的說法,那時候的蝗蟲就跟從地獄爬出來似的,見啥吃啥,隻要它們能啃得動的,稍微好點的人家開始小心翼翼的分配僅存的糧食,苦人家已經挖草根和樹皮。
幸運的是,我爺爺家倒還不缺生存的口糧,原來,從分土地的時候開始,我爺爺並不敢把所有的指望放在地裏的糧食上,每當秋天,他便去有棗樹的人家求點剩下的棗核,據爺爺說,棗核和幾種野草曬幹混合在一起可以磨成麵,雖然有點苦味,但還是能夠讓人食用的。
一天夜裏,飯後,爺爺把碗裏剩下的麵糊糊舔幹淨,便坐在自己門檻上長長的歎氣,“不知道二貴哥咋樣了,這光景有地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他可咋弄。”
奶奶正在收拾碗筷,聽到歎息聲,手在圍裙上擦擦,說道:“沒法啊,之前那情況咱也不著咋辦,現在又變成了這。”
“那以前是咱插不上手,可現在誰還顧得上誰,俺是肯定先護著你,但…”爺爺低著頭,摳著門檻下麵的土塊,悶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