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太陽已向西斜,將道路兩旁的樹林染成淡淡的金色,官道上煙塵滾滾,一支車隊正緩緩駛來。此處離臨易城不遠,路上行人眾多,且多是商人打扮。近些年來燕國改製重禮,國內政治安穩,與鄰國少有爭鬥,商貿日漸發達,且與北方遊牧民族交流密切,因此吸引了許多行商者。此時已經臨近傍晚,這些商人都在匆匆趕路以便在天黑前進城,此刻見到車隊迎麵而來,都紛紛避讓在道邊,靜待車隊通過。

車隊的最前方是十幾名騎馬而行的劍客,腰懸佩劍,個個孔武有力不似普通武士。緊隨其後的是幾輛馬車,其中第二輛馬車較其他車輛都更為寬大,且通體漆黑,是一輛墨車,由在車隊中的位置可以判斷應該是主人所乘。

在此時,墨車是士大夫的標誌,作為平民則隻有在迎親時才被允許將馬車塗為黑色,而這個車隊的劍客們個個目光炯炯,麵色肅穆少有喜色,顯然不是迎親的隊伍,因此車隊的主人必然是一位貴族,且不知為何,臨近日落依然匆匆忙忙的趕路。而避讓在道旁的行商者也都是因為注意到了這輛墨車,才紛紛避讓。此處是通往衛國的必經之地,常有兩國官員信使往來,但也因為是邊境地區,平日很少有真正的貴族經過。

在這樣兩邊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的地方,夜晚常有野獸出沒,因此商人們都在盡力在天黑前進城,但這輛車隊卻是向人煙更加稀少的山中走去。

但真正引人注意的卻不是車隊與眾不同的前進方向,而是車隊後方的數十輛牛車載著滿滿的書簡。原本避讓在道旁的商隊中有幾個儒生打扮的年輕人,見此立刻麵露仰慕之色,因為書簡的數量證明著它們的主人的學識和地位。其中一個年輕人嘖嘖讚歎,忍不住快步上前似乎打算打探一番,另外一個同行的年輕人見此也忙跟了上去。整個車隊雖然有劍客騎馬在前開路,但因為顧忌後方的牛車,因此行駛速度很慢。車隊的兩旁是隨車隊步行的奴仆們,他們原本負責照看車上的書簡和行李物品,但是見到這幾個年輕人接近車隊卻並沒有上前製止,因為這個看似低調實際卻十分引人側目的車隊一路上已經吸引了很多這樣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大多遊曆在外,與名士交流以此尋求被賞識而出仕的機會,因此,見到這樣的車隊,很多人都要上前問詢,以免錯過結交名流的機會。除了少數真心無意於仕途的人,大部分名士並不會拒絕別人的求見,他們通過這樣的方式可以廣招門徒、接納食客,以此更加奠定自己的聲譽地位。

因此,這些年輕人毫不顧忌的追上了第一輛裝載書簡的牛車,邊走邊向趕車人行禮詢問:“這位兄台,不知家主是何人?”如這樣龐大的車隊出行,有很多隨行人都是臨時雇傭,大多是雇傭農閑時間的農夫或遊俠劍客,來保護和護送車隊。但是這個趕車人一身藍色粗布衣裳,雖然簡單但卻是普通家仆打扮,不似役夫或農夫,這樣的人應該是貴族家中的家奴,相當於貴族的所有品,不同於其他人的短暫雇傭,因此年輕人是直接詢問他的家主的身份。

趕車人看到是幾個儒生向自己行禮,放下手中的韁繩,拱手回禮,笑道:“我家主人乃前任燕國丞相,夏舒公是也。”

夏舒公乃當世知名的儒士,因此趕車人雖然語氣謙和但卻掩蓋不住語氣中的驕傲感。近年來燕國能夠迅速崛起於諸侯間,大大得益於夏舒公。多年以來墨家興起,儒學不被重視,尤其是幾位知名大儒相繼過世後,更是一度墜入低穀,但夏舒公卻是讓儒學重放光彩的重要原因。

他本為陳國人,在陳多年不被國君重用,於是遊曆諸國尋找其他出路,遊曆至燕時依靠講學謀生,一次講學,恰好遇到燕國前國君燕昭王,昭王聽過他的講學後,深以為是,因此封其為上卿。他統領燕國朝政多年,立法教民,興利除害,使燕國躍升為一流國家,也使自己成為了當世名士。

“是夏公的車隊,不知夏公這是要去往何處?”年輕人驚叫出聲。

夏舒公乃燕國重臣,素來得到君王信賴,他門下的食客與門徒有許多由此登上了燕國的政治舞台,而夏舒公待人寬厚,很少拒絕別人寄食的要求,因此許多士族都試圖通過他在燕謀得一席之地,這幾個年輕人正是前來投奔夏舒公的,卻不料夏公竟然已經離開燕國,幾人麵麵相覷無言。

趕車人早已猜到他們的意圖,此時心情大好,因此耐心指點幾句:“昭王對家主有賞識之恩,家主多年來為報還大恩嘔心瀝血,早已積勞成疾,如今已經年老,因此請辭歸國養老。穆公初登基,正待大展宏圖,爾等此時赴燕,正是時候。若當真有才,即使沒有夏公庇護也大有可為。”

如今天子勢力衰弱,諸侯崛起,群雄爭霸,各國之間戰爭頻發,即使是如燕國這樣相對穩定的大國也與鄰國時有摩擦,燕穆王登基後,燕晉衛三國國君都是壯年,三人必不會滿足於現狀,因此尋賢納士成為必然,正是眾士族大展宏圖之時。

幾名年輕人聞趕車人勸告,果然都各有所感,於是停下腳步,不再跟隨車隊。

車隊緩緩向前,直到路旁再也不見其他行人,太陽也隻餘下半邊臉。此時車隊已經走進了茂密的森林中,不時有烏鴉從路旁飛出,伴隨著粗啞的嘶叫。一名劍客騎馬向隊伍後方趕來,口中大喊著:“主人有領,今晚就在此處休息。爾等速將車馬引到路旁,準備用餐,明早再出發!”語畢打馬轉身離開。

聞令,車隊迅速停了下來,如同蜿蜒的長蛇盤踞在官道上。幾輛馬車已經被引到路邊的密林裏,劍客和仆人們熟練的將馬車和裝滿書簡的牛車環繞在內並升上火堆,三五成群圍繞火堆而坐,以防止夜晚有野獸出沒。

在最中心的火堆旁,已經鋪好黑色的綢布,上麵架著四個矮桌,用來擺放食盤。

一名劍客舉著火把立在墨車旁,彎腰行禮道:“請家主下車。”

一個身著墨藍色布袍的男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身材矮小,麵白留有長須,但目光炯炯,不似尋常人,這人正是夏舒公。

夏舒公剛剛走下馬車,便聽到遠處傳來了大聲的呼喊,於是轉頭向來時的路上望去。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和呼喚聲,一個年輕男子從遠處騎馬而來。

“父親!”,聽到這聲呼喊,幾個已經抽出佩劍的劍客忙將劍又收了回來。男子在離車隊十米處就跳下馬,將韁繩交給迎上來的仆人,快步向前走來。不知是因為趕了太久的路還是太過激動,男子雙頰通紅,汗水將臉上的浮塵刷出一道道的痕跡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長相,隻能隱隱看出膚色黝黑,年紀不大。此人正是夏舒公唯一的兒子,夏禮。

夏禮伸手作揖,笑道:“父親,幸不辱命。”

“甚好,把臉洗一洗就用餐吧。”夏舒公不再多問,走向主位坐下。

夏禮細細的洗過臉後,又換上新的外衣,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看到另外兩張桌子還空著,隻有他與父親兩人在。

“阿綠怎麼沒來?”阿綠正是夏禮的庶妹,閨名一個綠字,因此夏禮喚她阿綠。夏舒公子嗣甚少,隻有夏禮和夏綠一雙兒女,因此並未太過要求嫡庶之分,如此出門在外時都是一起用餐。

一直站在夏舒公身後的中年劍客聽到夏禮的問話,忙搶先答道:“怕是身體微恙。”並不停地向夏禮遞去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