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之卅五(1 / 3)

之卅五

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薑悠自述:

母親一生太過精彩,擁有的男人都那般奪目,我便是老天遣下人世磨折她的災星。雖然刀劍將火光映射得讓黑暗無法隱藏於任何角落,我卻在嘈雜中體味到母親隱匿得深沉的愛意。這樣興師動眾,越山跨水受盡路途顛簸,是怕她唯一的小女兒受了委屈吧。若換個境地,我該能拋開既往的不愉快,欣喜的撲到她懷裏,真切的撒嬌,彌補兒時的遺憾。

此刻,卻是半嗔半羞,在她呼喝齊人退下時,抱怨著,國夫人,您便是如此來瞧我的麼?我很好,舍的流放不至於令我寢食不安,我的夫婿,也很好,這裏是他的故國,雖然稅賦都被舍征了去,裁製新衣,修築宮殿,我們勉強還能過下去,尚可溫飽。

好在,子都也從驚懼中掙脫出來,慌張的尋找衣衫,忙亂的遮蔽了身體,雖不合乎禮節,好歹在被褥零散的席上跪下,向母親行禮。

母親便愣在那裏,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我不知,她有沒有記起多年前的一幕,我草草著了薄衫,也隨子都跪下,看似無意,卻又有心的,跪在了子都與母親之間。。鼻尖外尺餘,劍尖紋絲不動,我從不知,母親也會使劍,隻明了,若有須臾差池,劍上的寒光已被子都的血光掩去。盯著那劍尖,我慢慢起身,長跪著,目光緩緩抬起,母親的手不再豐腴、光滑,然蔻丹依舊有著豔麗的紫色,握著劍,隱隱能瞧見青筋。

我頭一次在母親麵前有了實在的膽怯,不敢再抬頭去仰視她,唯恐眼神輕易就出賣我。

在我以為母親要顧左右而言他,誰料話裏沒有半分隱瞞:“你兄侯聽聞紀侯將靜姝軟禁離宮,意欲絕齊紀之盟,另投魯國?”

“與魯之事,不過虛與委蛇。至於靜姝如何,國夫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就怕哀家已昏聵無能,瞧也瞧不明白了。好不好,靜姝自己得掂量清楚才是。”

母親的話語低沉無力,卻猛地挪步,繞開我,劍指子都:“紀侯,意欲如何料理靜姝。休了,抑或殺了?無論做何處置,人,或是屍,都該送回齊國才是。臨淄雖不及紀都,卻總有她容身之處。”

子都方欲出言解釋,已被母親厲聲嗬斥。

我哪裏還有心思去揣度母親的殺機是真是假,背對著她,隻將頭顱埋在子都腿上哭泣:“母親便連女兒的性命一並拿去罷了。難道要靜姝獨守孤燈,青絲熬成白發?”

母親竟冷冷一笑,略微一頓,問道:“季兒可是公孫閼之子?”

季兒?我抬頭望向子都,劍依舊架在他頸項,他有著異乎尋常的淡定從容,他不該如此啊,母親豈能容下他這份冷靜。季兒,該是我留給阿嫂的孩子吧。隻是,該如何答複母親,子都眼色也是猶疑不定。那孩子可以繼承紀侯之位,有他,可殺子都矣。若非子都之子,那眼前的恩愛分明虛假,母親,同樣可能殺了子都。

我顧不得恐懼,轉身正視母親,如盯視仇人一樣看著她。“國夫人,季兒隻是衛姬的孩子。此刻,您手中的劍若是些微抖那麼一下,我腹中孩兒便無父了!齊國已那麼大,給我孩子留方圓十裏棲身之所,給我孩子留下能教他養他的父親吧!想想郕夫人,她曾饒過薑悠。”前麵的鬼話我不知母親是否聽得入耳,這末一句,卻是情真意切。子都在身後扶著我後背,先前的悲慟還顯得虛浮,待我提及郕夫人,也忍不住放聲哀嚎。我半側身子,去勸慰他,卻無淚合應,猜測,這蹩腳的戲,母親可瞧得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