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隻看洛陽城”。洛陽地處黃河中遊南岸,北望邙山、南守龍門、西鄰秦嶺、東據虎牢,素有“河山控戴,形勝甲天下”之譽,為曆代兵家必爭之地。晉朝左思作《三都賦》中,更有“崤函有帝皇之宅,河洛為王者之裏”之言。兼有伊、洛、瀍、澗四水相濟,洛陽人口眾多,物產豐盛,自古便是富冠海內的大都。
瀍河自北流經邙山,年久成壑,兩岸遍植櫻桃樹。時逢萬木回春之際,極目遠眺,綠樹叢中櫻桃露出朱顏,煞是奇秀,遂有“瀍河朱櫻”之景,為洛陽八小景之一。向南貫通洛陽而入洛水,是洛陽命脈所在之一。有街衝河而建,名曰“東關大街”。相傳道家至尊老子曾為周朝收藏室之吏,居於東關大街中通巷,孔子特到此地問禮於老子,傳為佳話。
這一日時將入夜,一輪明月斜掛天際,流雲偶遮,月色浮沉。瀍河上時有花船順流而下,燈火通明,耀得河道兩岸有如白晝。河水漣漣,遮不住鸝歌鶯戲、絲竹陣陣。洛陽富庶,白日裏自是市集連屯裏,車水馬龍,比肩接踵。便是入了夜,也自有一番熱鬧處,正所謂“章台帝城稱貴裏,**日晚歌鍾起”。
此時的東關大街上,販餛飩的老張頭正守著路邊的餛飩攤,心裏樂開了花。他每日晚間都挑著擔子到這裏營生,擺上桌椅架上湯鍋,販兩碗餛飩賺些散碎銀子糊口。雖說洛陽富庶,平日裏走夜尋些吃食的人也不少,可從沒像今日這般生意興隆的,竟是座無虛席!若能日日如此,何愁自己不能到那瀍河上的花船坐一坐?
收拾起心思,老張頭送上了最後一碗餛飩,打量著如果再有客上門,可就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忙抽出手來到擔子跟前,提了副桌椅出來。這些桌椅小而輕便,他每日挑著擔子帶來,擺放收拾都極便利。“家裏那個死婆娘,每日裏隻埋怨我空擔著這許多桌椅,卻又用不上。哼!若非日日擔著,今日不知要少賣幾碗餛飩!回去看我怎麼熊她!”老張頭這樣想著,偷偷打量起這許多顧客來。
他在此營生已有多年,老主顧自都熟識,便是隻來過一兩次的生臉孔,也約麼著有些印象。而眼前這十餘個人,他竟是一個也不認識。再細瞧之下,這些人個個束裝勁履,人人身負兵刃,竟然都是江湖中人。
對江湖中的事兒,老張頭可謂一無所知,也從不過問。就算常有身背刀劍的江湖豪客來光顧生意,他也隻是照常賣餛飩收錢而已。他不知道江湖是哪條江、哪座湖,他隻是個本分人,不想和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扯上關係。
今日事情就有些奇了,這些人三三兩兩地分批到來,老張頭隻顧著煮餛飩,並沒怎麼在意。現在看起來,這竟是十餘個江湖豪客湊到了一起!這可是往日從沒見過的。更讓老張頭在意的是,這幾批人各自分坐,似乎彼此並不相識,甚至隱隱透出相互戒備之意。“該不是要在這裏動手吧……”老張頭心裏慌了,這若是打起來,瀍河的花船坐不成不說,自己這個攤子都要陪進去。抬頭一望,明月如輪,群星點點,晴空萬裏,連那幾朵流雲都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還好不是月黑風高夜啊……”正沒主意間,一陣馬蹄聲響起,蹄聲甚急,想是來的人在趕路。沒等老張頭看清,一匹黑色駿馬人立而起,停在餛飩攤前。馬上躍下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一身粗布衣衫,腰間挎著一柄短刀。老張頭打量這漢子有些眼熟,夜色中卻看不太清。那十餘個江湖中人隻向這邊掃了一眼,便不再理睬。
那漢子自去綁了馬,叫了聲“店家!下碗餛飩!”,便尋了老張頭剛拿出的那副桌椅坐下。月色映照下,老張頭這才看清了來人,心裏登時有了底,忙不迭地抓了把餛飩扔進湯鍋,稍一遲疑,又多加了一小把,一邊笑嗬嗬地招呼道:“喲,這不是嚴三哥麼,是打鹽店口過來吧?”
鹽店口街是晉豫鹽道的樞紐,乃是洛陽鹽號的集聚區和食鹽南運的起點,整條街雖然隻有三十餘丈長短,卻是繁華無比。街裏人大多以食鹽買賣販運為生,久而久之,竟也自成幫派,稱為“鹽幫”。鹽幫在江湖上無甚名聲,在洛陽本地卻是無人不知。那漢子正是在鹽幫中廝混的嚴三兒,曾在老張頭這裏吃過幾回餛飩,老張頭雖然識得,卻著實無甚交情。但今日的情形實在怪異,那十餘位江湖豪客的餛飩錢能不能賺到老張頭實在心裏沒底,隻好著落在嚴三兒身上打探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