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歸紀事(一)(1 / 3)

陶唐末年,帝德衰。

會天大雨,有流星自天降,間有水旱疾疫之災。帝恐,問之四嶽。

對曰:“崇伯亂命,當誅!”

問之重瞳,重瞳行視伯之治水無狀,對曰:“伯為人負命毀族,可殺。”

乃殛伯於羽山以死。天下皆以重瞳之誅為是。

同年,北原亂,單於自立。適天大雪,就食不得,遂背盟南掠,所過殘破,抄掠不止。

當是時也,有崇伯世子宇,南奔巴蜀,初,帶甲之士二十,侍女一;至,披發襤褸,獨一人得脫,奉匣歸祖母。

然一路淒然,慘景曆曆,夢寐不忘,遂指天瞠目而誓曰,“父之仇,弗與共戴天!”

——《夏本紀·高祖實錄·南歸紀事》

兩界山下,落日河邊。

此時太陽血一般暗暗地沉了下去,但邑城的火才正慢慢開始從城裏燒將起來,單於騎著馬,站在城門口,默默望著火光,開始回憶起了很多年以前,還是拿顏的阿爸帶著未經世故的自己興衝衝來看南原人的城市時,那種第一次得見偉大時的震撼。

然後他搖搖頭,低頭笑了笑,“也不過是個土圍子罷了。”

這是一個很難被忽略的男人,他沒有頭發,也沒有眉毛,古銅色的皮膚大理石一般致密,十八條白狼的尾巴被串成一個環,掛在他敞開的胸懷上。一條刀疤平直地橫貫了他的臉,若是長在一般人臉上必定會使人害怕,但奇妙的是,劃在他的臉上卻顯得如此自然,像是一支毛筆在宣紙上寫上“一”。

但最奇怪的卻是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胸膛、大腿上都露出了一簇簇的花紋,像是荊棘。

這是一個看不出喜怒的人,盡管大多數時候,他還會笑。

就像他現在看著火燒雲般的晚霞,看著活地獄般的邑城,都帶著淺淺的微笑。

他漠然地看著被折磨了好幾天的守城官如願而死——他知道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堅持固守的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被憤怒的士兵一一虐殺在自己麵前,他早就已經瘋了。他不是一個喜歡這種低級遊戲的人,但他沒有阻止。

從南原投誠過來的軍師看著同胞的腦袋被馬刀砍瓜切菜一般切下,熟透的西瓜一樣落下,又被下一個人迅速地碼起,緩慢卻又持續地被堆成一座京觀,看著沒有人頭的肩膀上,鮮紅的血好似噴泉一般股股湧出。他聞著鐵鏽的腥味,打了一個冷戰——這味道還是溫的。突然間他聽著一聲驚恐地尖叫。他回頭一看,身著華服的女子被粗野的士兵扯著頭發拖了出來,她一路上驚恐地尖叫,用鮮血淋漓的指甲抱住一切能抱住的東西,但沒有用,也許是她掙紮地太厲害了,士兵回手一個巴掌拍暈了她——接下來中間是一陣衣裳被撕裂的脆響,伴著幾聲喝罵...

軍師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熟練地騎著馬大步向前,“長生天在上,單於,殺俘不祥啊!”

單於回過頭,依舊帶著微笑,操著熟練的中原話,“可我的士兵需要發泄——這是他們應得的。”

軍師不知“他們”指的是士兵還是邑城裏堅持固守的人。但他忍不住了,他急急地說到,“單於,屠殺不是目的...”

但他的話馬上被單於微笑著打斷了,“但屠殺可以是手段——我要讓這原野上的人都知道,無論是北原還是南原,膽敢逆著我馬鞭而行的,都會不得好死!”

“如若反抗,陷城必屠!”

他冷冷地宣告,恍若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