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恢複了平靜,瀟雨的心中卻恍惚糾葛。
依稀摯愛還在懷中,卻已香消玉殞。
仿佛同門還在身前,轉眼已成故人!
心存疑念,卻遭逐出師門。天地如此不仁,怠看蒼生欺苦不聞!
痛,這般厲!如蛇蠍之毒,攻心而來!
這痛如一股烈焰,在心中翻滾炙烤,灼痛難當。
茶碗輕響,腳步臨近。瀟雨抬頭,見清嚴道人行至跟前。清嚴道人躬身撿起了那本黑皮古書,輕撣了下灰塵,隱有歎息,負手而立。清嚴道:“師侄,方才我此番問,隻想你盡早斷了此念。否則時日久常,魔由心生,你若真鑄成大錯,便成了千古罪人。而我太清數百年的清譽,也將毀於一旦。還希望你不要心存記恨。”
“弟子不敢!”瀟雨俯首扣地。
“哎——,你已非我太清門人,又何言不敢。”清嚴道人伸手扶起瀟雨:“你且起來,多跪無益,事已至此。臨行前,贈你幾言吧。”
瀟雨踉蹌起身,抱拳拱手道:“謹尊師叔教誨。”
清嚴道人輕邁兩步,負手背身,緊攥了下手中的黑皮古書,緩聲道來:
“人生在世,有得有失,當自奮而不負故人之願。離愁苦,故人之情必當感念於心,但萬不可因執念而生歹欲。離師門亦可修身修心,你當切記——無欲則剛。”
無欲則剛……
難道師叔是教我忘記?
不!我忘不了小莉!這怎可能?!
莫非師叔漠視嘲諷這世間的情感麼?他雖嚴厲,卻比其他的師叔更明白弟子們心中想的到底是什麼。如果不是,那為什麼……
耳邊似有輕聲歎息,瀟雨抬頭回望,清嚴道人已經離去。隻有落日的餘輝斜照在這大殿前,恢弘。悲壯。
瀟雨緩緩轉回身來,片刻,望南走去。
青石路,昔日已走數載,為何今日才會注意?大概,是因為今生難以複踏了吧。
正行間,忽聞身後有人呼:“師兄!”。其聲甚熟,瀟雨停步回身。急來數人,皆是瀟雨的師兄弟。
清陽真人親授的徒弟較少,止有十二人,瀟雨行五。昔日眾人親如骨肉,此時想必是來送行的。
眾師兄弟擁到跟前,六師弟道:“五哥,為何不回後山寢處?現日已西落,走也要明早起程啊。”
瀟雨搖頭歎息,道:“既被逐出師門,又何有顏麵安寢於太清派中。”
大師兄宋皓,年最長,身高體健,寬額方麵,為人仁厚。其餘十一人平日裏都稱其為“老大”。此時他道:“五弟,方才我們隨清善師叔去跟師傅求情,可惜他老人家心意已決。事已至此,我們不能強留你,但是師傅已經同意讓你留宿一晚,明日清晨下山。”
瀟雨道:“眾兄弟如此眷顧,瀟雨感念於心。但是多留一晚又有何意,塗增傷悲。不如即刻便去,心可稍安。”眾兄弟皆歎息不已。
二師兄吳嵐平道:“既然老五去意已決,可回房收拾行裝,兄弟們送你下山!”。
瀟雨苦笑,道:“瀟雨沒有什麼隨身之物,往日唯藏一書,至禍於此。且除了大師兄二師兄技高藝深,早有所成,各有專署法器之外,我們所配之劍上皆刻有太清二字及本派標記,所以亦屬太清所有。還望瀟雨離去之後,勞煩兄弟將我昔日配劍移繳管劍閣。被褥盆皿,也皆是入派時所予,非我自行帶來。來時俗裝,早已黴朽棄之,唯身上這墨綠道袍,掩體遮羞,日後自當送還……”
“好了!”四師兄毛肅淵素來性子急烈,此時打斷瀟雨不悅道:“往日我們親如骨肉,今日雖遭此變,你卻要事事分的如此清楚。是不是日後你見了我,不叫‘四哥’改稱‘道長’不成?”。
“四哥,我……”瀟雨心苦難言。
三師兄楊秋道:“老四!老五他不願多留,是怕觸景生情,於我們兄弟多添傷感。他此番話並非絕情斷義之辭。”即又問瀟雨:“五弟此去可有打算?”。
瀟雨搖頭,道:“不曾有何打算。”
七師弟道:“五哥不必傷感,此去資當下山遊曆,雲遊四方,打磨曆練。”眾兄弟紛紛點頭。
九師弟道:“現在天下太平,魔王已滅。不如回歸故裏,躬耕於田。加之五哥一身功夫,閑則狩獵,一來消閑,更不乏葷食。後娶妻生子,以樂天年,豈不美哉?”。
聞此言,眾兄弟汗顏盯著老九。老六斥道:“老九!哪壺不開提哪壺!何處為故裏?娶誰為妻子?你不知道那霖水鎮和周姑娘都已經……你還……,況且你這誌向,如何入得本派來的?”。
老九恍然,忙道歉:“五哥,我不是誠心的,我……”。
瀟雨淺笑,道:“不礙的,九弟不必自責。我知道你是好意,希望我能悠閑度日,忘卻煩憂。可那霖水鎮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此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大師兄宋皓道:“五弟,此去遊曆亦可,隱居亦可。你一身修行,莫要輕廢,不忘師傅往日教誨。一可修心強體,二可護一方水土黎民。如有惡鬼厲妖,魔族惡黨,盡皆除之。”
二師兄吳嵐平接著道:“老大說的是!老五,你資質頗厚,如潛心修行,加以時日必可大成。”
瀟雨歎道:“今已被逐師門,更不敢妄想能有大成。天色已暗,諸兄弟早回吧。瀟雨自下山去。”
宋皓惋惜不已,道:“既你決心此時便去,我們送你至觀門外。”
瀟雨擺手:“不必了,我自去便可。免得到了門外……”。
楊秋道:“由他去吧。瀟灑些也好。”
瀟雨拱手抱拳,惜別道:“此一別,重逢不知何日。眾兄弟情誼,永世不忘!保重!瀟雨告辭了。”
眾人抱拳回禮,同聲道:“保重!”。
瀟雨的目光在眾人眼神中徘徊,決心狠下!轉身!徑直向南而去。
毛肅淵情緒激動,呼道:“五弟!珍重啊!莫忘我等兄弟情誼和師傅往日的教誨——!”。
瀟雨並不回頭,也不停步,隻舉右手揮了揮。下了台階直望大門而去。眾人待看不見瀟雨了,歎息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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