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英雄誤入煙花寨 俏婦從權認丈夫 (2)
一個婦人忙上前,笑說道:“今夜大王萬千之喜,萬千有緣,來到我女寨主香房翡翠衾中,沉眠到曉。明日成親,共結百年夫婦。”王摩聽了,作怒道:“你女寨主什麼人?休錯尋對頭!”那婦人笑說道:“你兩個正是一對,怎麼會錯?我這太陰老母是煙花寨主,風月魔君。能斬上將之頭,貌奪英雄之魄,任你智巧,撞入迷魂,難脫機關。昔日夫唱婦隨,今乃文君新寡。常悲虎帳之淒涼,每怨蘭房之岑寂,是以聞名下嫁,願續鸞膠。今日坐產招夫,樂調琴瑟,望乞允從,莫辜盛意。”
王摩聽得又好氣又好惱,舉步要走出房。早被一眾婦人攔攔扯扯的笑說道:“世上隻有婦人假裝嬌,那有男子作惺惺之理?大王不要孩子氣作靦腆,做殺風景的事!”說罷便來撒嬌撒癡,瘋癲癲的款留。王摩一時被這些婦人歪纏得氣不得,笑不得,又認真不得。因暗想道:“原來昨夜吃醉,卻吃他們安排了來。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怎肯做這淫汙勾當!若使性發,恁幾個婆娘吃不得幾拳。俺又自來不打笑臉,又說俺欺壓婆娘,可不汙名?好歹等個空處走脫,才是道理。”
遂立定不走。早是房外搬入美酒美肴,眾婦人便擺滿了一桌,來請洗臉受用。王摩見了,覺得陣陣酒香鑽入鼻來,便歡喜道:“且受用些再計較。”遂洗過手臉,坐下便吃。眾婦人便來圍繞勸奉。一時勸得殷勤,吃得豪爽,漸有醉意。王摩便要想脫身,兩眼隻看著房門。早被眾婦人知覺,忙笑說道:“我太陰老母外立險塹,內有堅垣。英雄已入彀中,任你本事也硬不出去,則索安心在此,休惹他孤陰獨火,陽不勝陰,枉自送命。”王摩不聽,便湧身走到門首。往外一看,果見四處牆高九仞,層層門戶牢栓,心中十分焦躁。早被眾婦人來一頓軟款,將他勸入房來,奉他酒食。王摩隻得將酒出氣,早已入了醉鄉。
這殷尚赤忽被人縛住,忽睜眼一看,知是官兵,便不言語,由他縛去,等酒醒了算計,便將兩眼緊緊閉住。不期一霎時人靜火滅,隻聽見養婆在地下哼叫痛苦。連忙掙脫繩索,走入灶去,點了火來,解放養婆。再四下一照,並不曾遺失物件,隻不見了王摩,被人抬去。養婆不勝號哭,殷尚赤隻急得沒法。急了半晌,因想道:“這是金朝地方,怎得有人覺察,便來捉去?怎又將我棄下,這是什麼緣故?”因又想道:“幸喜將我棄下,好歹等天明了,入城去打聽救出。”遂問了入城去路,便自去炊煮,吃了頓飽,對養婆說道:“我哥哥不知被甚人捉去,料他必在城中。我今出去訪著救回。”
此時天已微明。提了樸刀正要走出,忽村內人走來報信,扯了養婆到側處說了一番,村人自去。養婆聽了這個消息,便不勝跌腳捶胸,來對殷尚赤說道:“誰知我侄兒被強人劫去!如今怎麼處?”殷尚赤見有了下落,便驚驚喜喜問道:“若是強人劫去,一些不妨。你這裏有什麼強人,敢來劫我哥哥?”養婆道:“隻因我侄兒回來,驚動遠近,不因親者強來親。我前日原勸他尋頭親事,卻又不肯。如今被他強媒硬娶,不怕他不肯了。雖是好事,卻是被人恥笑!”遂細細說出緣故。
殷尚赤聽得哈哈大笑道:“這太陰老母倒會撿漢子,卻也門戶相當。隻不知我哥哥可情願配這二婚婦人?我去問來。”遂提刀出門,一徑趕到獨火山下。見山上寨門緊閉,許多軍校嚴守,便舉刀仰麵高聲大叫道:“二婚再醮,也要有個主婚說合。怎敢恃強搶奪新郎,私自成親!我是新郎的兄弟,來做主婚,快開寨柵,說個明白!”
眾嘍羅見這人舞刀叫罵,即著個飛報人去道:“山下來了一個漢子,說是新大王的兄弟,來作主婚。罵寨主沒廉恥,強奪男人,私自苟合,趕來要與寨主說個明白。”太陰老母聽了,勃然大怒道:“這是我心愛的冤家,自行擇配,有誰主婚!尚未成親,便有人揭我長短,若不顯個手段,後來便要家親連著外親,一發背地饒舌,離間我好夫好妻。我惱的是六親眷屬,若不殺絕,怎使他死心在此同我快活!”即時卸去衣裝,換了全身披掛,翻身上馬,喝叫開門,撲喇喇一騎馬衝下山來,大喝道:“可知我太陰老母六親無分,獨自創立?今日招配丈夫,誰許你來作喬家公管閑事!”殷尚赤忙將他一看。你道是怎個模樣?但見:
滴溜溜圓睛黑漆,亂蓬蓬散發焦黃。胭脂染就櫻桃,鉛粉飾成杏臉。聲音洪亮,的是殺七夫而有餘;狀貌猙獰,果乃斷六親而不足。體豐肉厚,道不的嫋娜豐姿;腳大眉粗,豈稱得苗條韻婦?中年失配,炎炎獨火頻燒;半老無夫,慘慘太陰凝結。妄想結絲羅,混雜魚龍難變化;希圖偕伉儷,成群犬虎不相投。山前老母爭持,房內英雄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