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小陽春聞朝政心傷 宋高宗遇天中作樂 (2)
因說道:“當今宮裏,是徽宗第九子,封為康王。幼文長武,甚是英明。欽宗即位,興金求和,將他質當於金。一日與金太子較射,康王連中五矢。金人疑是將種,被拘索換,因而破了東京,康王乘空奔逃。初渡南來,君臣矢誌,卻被黃潛善、汪伯彥弄奸,隻以退避逃奔。虧得良將,追襲金人過江,才得駐蹕於此。又不期秦檜被擄逃回,恐人不容,遂揚言二策可以平治。有人傳入朝中,召問北來事情,商議興兵恢複,迎請父兄。秦檜遂密奏道:‘若迎請二帝還朝,陛下之身居何地?’宮裏聽了,因又問道:‘若不恢複,豈無日逼之憂?’秦檜又奏道:‘今欲天下無事,隻須南自南、北自北、無侵逼之患,大事定矣。’遂商議了一番。宮裏一時大喜,遂使他為左仆射,掌理朝政,力主和議,不複迎請恢複,因圖苟安。又有一班獻媚之人,在內蠱惑,故此忘仇尋樂。外麵將士隻要迎請二帝,日與金兵接戰。秦檜見和不成,每每懷恨。”
楊幺聽了,便不再問。郭凡忙接說道:“誰知有這些緣故,正賢人退避之時。我們明早須回吧。”因又飲了半晌,方才止飲。遂別過主人,走入房來,已見馬霳沉鼾,二人也自尋睡。楊幺隻是反複,因對郭凡說道:“你方才勸我早回,實也有理。但我想既已到此,莫若停此數日,再細細探聽一番。人患局迷,怎得遇巧,陳其過失,使其悔悟從聽,我心始快。”郭凡聽了,吃驚道:“哥哥莫作耍,怎得輕易見麵?作急回去,做我們的事業,才是正理。”楊幺道:“明日且同你入城去看一回,也要同馬霳到各處涉覽一番,然後回去。”說罷,各自睡熟。
到了次早起來,吃了早餐,楊幺對馬霳說道:“今日我同郭凡入城,實不便同去。明日便領兄弟去看景,你隻坐在房中等我回來。”馬霳道:“偌遠跟跳,可知並沒壞事,吃藥死鳥的口笑。隻閉躲鳥房,哥哥自去。”楊幺笑了一笑,遂同郭凡出門,取路入城。到了城中二人穿街抹巷,到處觀看。果是風光與別處大不相同。怎見得?但見:
居民富麗,風景繁華。城中綠水盤旋,門外青山回繞。簇簇佳人,簾下半窺含色笑;青青秀士,街前逞露作輕狂。幾處牌坊接漢,數重樓閣衝霄。鬧裏貨物成堆,端的日中為市;幽僻花鳥相依,喜是長門晝掩。行蹤未定,權將佛殿作朝堂;居止偷安,暫借僧廓充繡幕。絲綸閣下,無吐哺之賢;虎豹班中,少勇敢之士。郵遞奔馳,緊報鹹陽三月火;飛章短奏,慶言園內夜開花。眼觀富麗,樂可忘憂;身入繁花,老不知死。果是錦繡臨安,確乃花團世界。
楊幺看了一番民安物阜,不勝歡喜;觀了一回殿不成殿、宮不成宮,全不似當日東京氣象,又不勝感歎了一番。
二人走看了多時,郭凡因說道:“我記得天漢橋邊,有一個酒館,賣得上好羊羔,秀州好酒,我同哥哥去酌飲。”楊幺道:“我腹中尚不覺餒,且再走著。”又走了半晌,郭凡又指說道:“這家有鮮魚粉麵、肉餡包卷,我曾吃過,十分可口。今日難得到此,同哥哥入去吃個飽,到晚回家。”楊幺道:“城中不便久坐,莫若出城,才吃得自在。”
郭凡聽了,隻得跟走。漸漸走到日色西斜,二人走出城來。郭凡因又指說道:“我同哥哥從此轉入,便到西湖,遊覽一番,叫隻小舟,渡過湖南回去吧。”楊幺道:“我今走得興闌力倦,不便領略,明日早來吧。”郭凡隻得從原路而走。走不半晌,在後麵叫道:“哥哥停步。隻這個酒店,到也潔淨,麵對吳山,飲個滿懷,帶些春色,人才曉得遊罷醉扶歸。”楊幺聽了,笑了一笑,道:“如今天氣已熱,此時肴菜必是氣息,還是到家買來整治,吃得放心。”遂低頭前走,郭凡隻得跟來。
不一時到家,卻見馬霳在堂中,將扇板門一頭靠在桌上,一頭著地,他隻顛倒仰睡著。二人見了,不勝好笑。再看地下,滿地俱是血跡。楊幺大驚道:“莫不是黑瘋子做出事來?你道為甚事?
原來這馬霳見楊幺、郭凡去後,隻在房仰睡,暗地說道:“吃他丟耍,跟賊醫頑跳、喝酒、吃肉快活。兀地牢房悶倒頭!”便直跳起來,忽又瞪了兩眼,便又去仰睡,將兩腿高架,搖晃了一會。不期一陣肚痛起來,忍著道:“煞地怪疼。兀恁師父長工,沒大肥水納倉,賭割頭,便疼莫睬!”遂隻仰睡搖晃,卻隻滿肚攻疼,便忍不住道:“恁怪疼,敢是壞肚屙撒?”遂躥跳到屋後空地上蹲倒。卻被一隻焦黃大犬,看見生人,暗地趕到身後,呼的一聲咬來。嚇得馬霳怪跳起,那犬離去丈餘嗥叫。馬霳拴係好,不勝大怒,便掄拳趕打。那犬見打急了,躲入屋去。馬霳隻跟入,直打到主人內室。主人、伴當齊叫休打。早被馬霳一拳打斷脊骨,扯出堂來,取板刀剁剝,便喝人取去:“快燒煮來吃酒。兀誰慢騰,隻吃板刀放火!”一時驚恐得主人、伴當不敢不依,慌忙煮好,並酒拿出。馬霳見了快活,忙取一腿藏入房去,便一頓吃完。十分醉飽,就在堂中卸下門來,顛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