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始其實是重逢(1 / 3)

01

〝張浩!你在哪個班啊?我在一班。〞一位與大家共處了一年的班頭在講台上和我們依依不舍,不停地發表自己對大家的期望和留戀。口氣既有母親送孩子上戰場的無奈,又有美國總統宣布就職的期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口水更是飛流直下三千尺,坐在第一排的同學不得不放下手上正幹的事,拿起書遮住自己的臉麵,以保清潔。

一向以好學生著稱,對老師更是言聽計從的我也終於按捺不住了性子,見縫插針,扭過頭又迅速地轉回,對後麵的張浩拋下了幾個字。不管他有沒有聽到。

02

進入高中,在那炎炎的夏日裏,每個人都會有一段當烤鴨的時期。不管你多麼汗如雨下,筋疲力盡,隻要你沒倒下,就得接受太陽的欺淩,更得耐心地成為被軍官牽著線的木偶,甘願成為他的俘虜,機械地在他的指揮下幹一些機械的動作。〝稍息,立正,向左轉……〝那一聲聲驚天地,泣鬼神的聲音就是指令,你不得不從。

麵對如此的壓榨,我們不能硬著反抗,否則會遍體鱗傷,隻能期待有人能智取,以柔克剛。

終於有一女生爭了口氣,讓大家看到休息的曙光,為民造福。她實在經不起太陽和體力的折磨,臉色蒼白,眼有不甘,身體一晃,像斷了線的風箏,壯烈倒下,為我們更為自己。

站在我前麵的男生就像發現了新大陸,大聲驚喜地喊道:〝老師,有人倒下了,你還不停止啊!讓我們休息下吧!要不等下都倒下了。〞

教官在大家的唏噓聲中放下了手中的木偶線,慌忙地跑到那女生麵前,一蹲,二抱,三立,四跑,並慷慨有力地繼續施令:“休息!”

同學們就像是經過了十幾年的奮鬥終於聽到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勝利了的消息,長籲一聲,如釋重負。為自己可以成為國家的主人而欣喜,更為自己成為自己的主人,重獲自由和新生而歡呼。

但是法西斯還沒走遠,頑固勢力還沒徹底消除,反動人員更沒認輸,他們的尊嚴和規矩依舊存在。在奔向醫務室的路途中,他還沒走幾步,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指著剛才大聲喊話的同學說:“再強調一下,我叫教官,不是老師!再叫我老師就掌嘴!”

“Yessir教官!”剛才的那個同學就像觸電了一樣,右腳跟立刻靠近左腳跟,發出“啪”的聲音,右手五指合攏舉過頭頂,行了一個標準而又滑稽的軍禮。他故意把最後的兩個字——教官,拖得好長,與前麵的那兩個短促有力的單詞形成鮮明的對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引來一陣歡笑也是理所當然。

教官也被逗樂了,可能是意識到手上還有重量,看了一眼手上抱的同學,終於徹底地暫時放棄對我們的操縱。揚長而去。

03

天氣悶熱得要命,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住了。烈日似火,人如枯柳。大地如蒸籠,仿佛一點星火就會引起爆炸,人們不得不保持距離,以防摩擦起火,釀成大禍。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地浮在半空中,更使人壓抑,無處可逃。

我隨大流,擠進學校的小超市,用快被我的汗水浸濕的紫色毛主席買了兩瓶冰水,又被人流給推送出來。

打開瓶蓋,我恨不得把整瓶水一口氣地塞進嘴裏,以滅咽喉之火。

〝嘿!你剛才好用心啊!又沒有獎勵,何必呢?你叫什麼?我叫張浩!〞突然一隻手重重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差點把我剛喝進去的水都打出來。

我擦了擦臉上的汗,咳嗽幾聲,以掩尷尬。禮貌地回答:〝哦!你好!我叫陳磊!很高興認識你!〞

他忽然大笑起來,讓人摸不著頭腦,那如筷子的身板承受不起他頭部如此巨大的活動,所以他的頭不禁低下來,用手捂著肚子支撐著自己的喜悅,樣子像極了一個瘦弱的站不直的猩猩。我滿頭霧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又重重地把手拍在我的肩膀上,說:〝大哥!撐一下!你不用對我這麼紳士吧!我又不是女的!〞

聽完他的話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原先已經被陽光曬得通紅的臉,現在更是像燃燒起來一樣的滾燙,心裏更是雲裏霧裏,〝不是跟你不熟嗎?誰知道你怎樣!〞

〝交個朋友吧!別害羞得像個女的!你好像也是101寢室的吧?在門上看到你名字了!〞他收起那詭異的笑容,由猩猩人類變成正常人。

我把剩下的一瓶水遞過去,〝好啊!新室友!新朋友!〞

最後軍訓完後分班,我們也是一個班,分文理科竟然又是一個班,而且都是一班,隻是老師換了而已。於是我們就這樣開始同住了一個半學期,玩了一個半學期!

04

張浩湊前,靠近我的耳朵,但音量並沒有多小,足以吸引老師的注意,〝和你一樣,在一班!你說現在學校為了升學率是不是都要瘋了?高一下學期就分文理科班!現在高二下學期又要分班!〞

望著台上那位戴著眼鏡的老師,我笑笑點了點頭,心知一場口水雷陣雨即將來臨。

他皺了皺眉,兩眼聚焦成鬥雞眼,左手扶了一下鏡框,右手迅速準確地從粉筆盒裏搜索出粉筆頭,展現一個可怕的弧線,最終安全準確無誤地抵達目的地——張浩的頭。還沒等那清脆的敲擊聲在空氣中消失,他深吸一口氣,接著嗬斥:〝張浩,在講什麼啊?你不聽,陳磊還要聽呢!〞

這餘震的威力足以讓同學們心驚膽戰,也足夠壓低我的頭,又一次讓他背黑窩了。

〝別不好意思了,又不是第一次遭殃,好學生啊,都是對的。〞

〝是你自己講話這麼大聲,這麼招搖,怪誰啊?〞

〝是啊!怪我咯!成績不好,怎麼辦呢?命啊!"

老師的退職演說完美落幕,同學們各奔東西。

05

離別,是告別一段時光的掌紋,也是開始躲在某個地點,躲在某個時間開始默默關注牽掛一個站在來路也站在去路的人。曾經也有一個笑容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可是最後還是如霧般消散,而那個笑容,就成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河流,無法泅渡,那河流的聲音,就成為我每日每夜絕望的歌唱。

那位戴著如玻璃瓶一樣厚的眼鏡的老師走出門,看到我坐著不動,開玩笑說道:〝怎麼不走啊?想看我離去的背影嗎?是不是也想歌頌一下我啊?〞

坐在我旁邊的張浩故意嘲笑:〝老師,別天真,我們都是一班的,這裏就是一班啊!你要我們去哪兒?〞

〝是真的嗎?那我就傷心了啊!好好努力,繼續加油啊!〞老師假裝一副被拋棄的樣子回答。

很難想象一個幾乎不會有其他麵部表情,隻會吹胡子,瞪眼,然後就是一頓唾沫橫飛地怒號的咆哮帝竟然也會如此賣萌。人不可貌相,水不可鬥量。

我瞬間變成關公臉,持久無言。

〝好了,不說了,我開玩笑的,加油!我走了!〞老師撫摸我的頭溫柔地說,但是我感覺像是在摸寵物狗一樣。我點了點頭,始終不敢看他一眼。

每個老師都有一個心腹,每個班都有一個公敵,這個人簡稱就是課代表。不管他願不願意,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可是他沒有備用鞋,隻能穿著濕的鞋子一直莽撞向前。結果鞋子裏的水積得越來越多,腳步也越來越慢,心也越來越累,隻希望偶爾遇見太陽,讓他倒倒鞋子裏的水,曬曬濕鞋,因為終點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