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門山莊在山的南麵,江流這一段向東流,由於南岸江流湍急而有渦流,所以航道在北岸,平時很少有船靠南航。至荊門山莊的船,必須在上遊六七裏的多寶場小村靠岸登岸還得走上十五六裏,才能抵達山麓上的荊門山莊。前往拜會景莊主的人,可在多寶場景家的招待所獲得禮遇,不識路的人,照例由招待所派人領路前往。自從冷劍少在江湖走動之後,荊門山莊的訪客愈少,也表示冷劍的武林聲望地位不複當年,冷劍不以為意,反而樂得清閑。
山莊警備工作,並不因此而鬆懈,反而日漸加強,為了防止天絕穀的人前來報複,景家的子弟親朋,二十年來兢兢業業不敢掉以輕心,戒備森嚴日夜提防意外。
當神秘的客船駛入隱蔽江灣時,荊門山絕頂的仙人橋附近,升起了嫋嫋的狼煙。
神秘客船的人,誰也沒留意山絕頂的青煙。
妙手空空一馬當先,對荊門山莊熟悉得很。共來了十二位男女,他成了領路人。
沒有路,全靠高聳的山峰指引方向,十二人埋頭疾走。遠出十裏地,天已黑了,新月已沉下西山,繁星滿天,月初的月亮下沉得早,不能靠月光趕路。
他們盡量向西南繞,再轉向山麓接近,腳程逐漸放慢,沿途留意可疑的征候。
不久,進入小山岡下的一座樹林,黑黝黝的荊門山莊就在眼前,不會迷失方向了。
“山莊就在上麵的岡頂。”妙手空空向同伴指指點點:“莊內自有山泉,童老哥無法從莊外水中施毒,咱們快速強襲,打他個措手不及,諸位意下如何?”
“強襲好是好,隻是有點冒險。”飛天夜叉長孫三旗說:“景小輩這二十年來,為了怕天絕穀主報複,加設了許多機關削器。咱們是血肉之軀,和這種死物玩命,犯得著嗎?”
“柏老弟,老朽也反對強攻。”九陰神荼申公化支持飛天夜叉的意見:“小心潛行接近,進入莊內才開始強攻,一麵放火一麵施毒,八方裁殺雞犬不留。對機關削器老朽欠學,據說即使一個八寸徑的小陷足坑,可以毀掉一條一等一的好漢,不是好玩的。”
商量片刻,妙手空空不得不同意潛行接近。
十二個人,分為三組,藉草木掩身,小心地向上爬升。距莊牆足有兩裏地,對這些名宿高手來說,片刻便可升抵牆根,毫不費力。但為了伯沿途有機關削器陷坑,他們進展並不快。沿途的確發現了三座設有巧妙翻板的陷坑,和套脛的固定短套索十餘具之多。
走在最前頭的妙手空空,突然怔住了,不由自主長身而起,口中發出一聲輕噫。
原來從莊內飄來一陣輕霧,遮住了已可看清的三丈高牆。霧續向岡下飄,似乎愈來愈濃,片刻間,他們已嗅到潮濕的霧氣毒味,眼前一片朦朧。
“奇怪這季節怎麼有霧?”妙手空空訝然輕呼:“春天才有霧,豈不邪門?”
“那是江上飄來的霧,少見識。”那位儒衫的老文士語氣有諷刺味:“咱們的船靠岸時,江上就已經起霧了,有什麼好怪的?”
“有霧豈不更妙?”香山毒叟欣然說:“天助我們,可以平安越牆不會被發現。”
“快走!機會不可錯過。”一位獐頭鼠目白發滿頭的人說,立即超越妙手空空,這時用不著隱起身形了。
僅走了十餘步,突然前麵不足八尺草叢中,竄出十餘個黑影,貼地撲來聲勢洶洶。
“呔!”這人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一掌拍出,攻向近麵撲來的第一個黑影。
“汪汪……”一陣犬嚎,黑影倒地。
一陣大亂,十二個人被十餘頭巨型黑犬鬧了個手忙腳亂,陣陣凶猛的狂吠聲大作,人與犬纏成一團。
偷襲失敗,情勢有進無退。
濃霧中,突然傳出罡風的呼嘯,,夾雜著一陣陣鬼哭神嚎,接著電光兩閃,幻成陣陣陰火磷光滿天飄浮。
“快退!”老儒生急叫:“妖術,可能有毒霧。糟!死鬼五通妖神若沒死,該多好!”
退下兩裏地,才脫出霧影的籠罩。
“見了鬼了,冷劍景小輩這種方方正正的人,莊裏怎會養有會妖術的人?”九陰神荼憤憤地說:“簡直混蛋!所養的犬不叫就咬人,可惡!”
“去他娘的方方正正,他在武昌公然宣布不再是俠義門人。”妙手空空恨聲說;“白天妖術無用,天亮後再說。”
“唔!會不會是逍遙仙客趕來了?”飛天夜叉突然嗓門變了:“那晁小輩也來了。”
“鬼話!”香山毒叟說:“那小輩在府城,等候太極堂處治八極靈官那些叛徒和凶手,他不可能趕來這裏幫助景小輩,況且就算他願意來,也沒有我們快。”
“你可別忘了,主謀是柏老弟。”飛天夜叉似乎心懷恐懼:“晁小輩與逍遙仙客結夥,逍遙仙客號稱地行仙,會五行遁術,用遁法遁行千裏易如反掌……”
“老太婆,你居然相信這種誇大的鬼話?”
“哼!五通妖神就有這種妖術,你如果不信,剛才為何首先後撤?哼!”
“好了吧!你們有什麼好吵?”九陰神荼出麵製止:“好好養息,天亮後再說!”
草堆就可以睡,十二個人各找宿處。
※※※
曉色朦朧,第一個被鳥鳴聲驚醒的人,是一直心神不寧的飛天夜叉長孫三娘。
剛挺身坐起,便看到上麵二十餘步的草叢中,站著兩個黑影,全穿了青衫,像是兩個遊山客,悠閑地背著手,向下麵含笑注視,目光恰好向她集中。
“你看。我猜對了吧?”晁淩風的熟悉語音入耳:“你瞧,果然是女人先醒來!”
“真是你這小狗!”飛天夜叉驚恐地叫。
談話間,十二個人都驚醒了。
“老虔婆,多謝你還記得我。”晁淩風大笑:“哈哈!你們真可憐,像兔子一樣睡草窩。我們比你們早到半天,算定你們必定前來行凶。柏大空,我本來要親手宰你的,但景前輩一再求我,讓他父女送你這不仁不義,鮮廉寡恥的混蛋去見閻王!”
晁淩風和逍遙仙客突然轉身飛掠,眨眼間便遠出百步外了。
三聲鍾鳴,冷劍父女首先飛躍而下,飛越三丈寬的護莊河,輕靈飄逸點塵不驚。
接著飛越的是女飛衛、紫霄散仙、遊僧曇本、電劍嚴濤……
冷劍父女與其他十六名朋友和莊中子弟,在草坪嚴陣相候,牆頭上,飛燕楊姑娘偕同四侍女觀戰,她的氣色仍差,反而更顯得清麗可人,女人韻味十足,往昔女英雌的氣概蕩然無蹤,這才是女人的本來麵目。
晁淩風與逍遙仙客站在一邊作壁上觀,像是見證人。
十八比十二,荊門山莊的氣勢,比在武昌時壯多了。雙方相距五丈列陣,事已至此,必須破釜沉舟作一了斷,反正早晚要解決的。
“狼子野心,果然夠狠夠毒。”冷劍咬牙說:“柏大空!你……”
“景青雲,不必浪費口舌!”妙手空空橫定了心:“隻有名利才讓人不惜一切去爭取。我柏大空混了大半輩子,依然不能成為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你不死,我這輩子出頭無日,也永遠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所以你我之間,今天隻許有一個人活著。”
“你永遠不配與家父拚搏,我魔鶯就可以送你下地獄。”景姑娘緩步而出,語氣鋒芒畢露;“你說得不錯。因為你的武功與心術都惡劣萬分,你隻配在混,而成功是需要努力的,混永遠成不了事。”
妙手空空冷厲地向前邁步,香山毒叟不假思索地跟出。
“這裏隻許公平生死一博。”晁淩風大叫:“可以指名單挑,不許趁亂鬼混。香山毒叟,你給我乖乖退回去,休想起亂使用你的毒物。”
“老夫就挑你。”香山毒叟厲聲說。
“等柏大空這場結束了你再挑,挑我你一定死。”
香山毒叟硬不起來,怨毒地瞪了晁淩風一眼,根恨地退回原處。
相距還有三丈空間,景姑娘已一聲嬌嘯,揮劍衝來,劍嘯聲如午夜鬆濤,迎麵射來的劍芒有如電虹乍張,感到徹骨裂肌的壓力及體,欲閃乏力,似乎光芒有強烈的束縛力.想閃避也力不從心。
生死關頭,麵對無比狂猛的壓力,柏大空一聲沉叱,功貫全杖,猛地招身斜推,啪一聲將射來的電虹架偏近尺,扭身時手出如奔雷,斜旋而出,劍虹也側轉,斜掠。
乍合的人影斜分,各向左前方閃出丈外,傳出急促的裂帛聲,與利器擊破護體內功的異響。瞬間的接觸,雙方各向鬼門關跨入了一步。
景姑娘的左脅,被妙手空空威震武林的如意神手,抓脫了兩層脅衣,露出掌大的一片潔白肌膚,十分搶眼而且誘人想入非非。
妙手空空的左背肋,被劍劃破了一條半尺長裂縫,血染衣袍,傷並不深,已表示半甲子苦練的內功,擋不住姑娘的創氣一擊。
“你的如意神手,比本姑娘的十二擒龍手詭奇多多。”她平靜地說:“在運杖全力一博中,依然能在電光石火的刹那間使用如意神手,冒了萬千風險,果然名不虛傳。”
“好說好說。”妙手空空神色冷肅地說:“你的劍術,比你老爹更神更冷,老夫承認碰上最強勁的對手,你足以取代武林至尊地位,老夫該算栽了,仍可與你周旋,不知誰死誰活呢!”
景姑娘重新逼近,劍勢已控製對方的活動空間,神功默運。
妙手空空的紫竹杖。傳出風雷聲,紫影擯紛化為漫天幻影,抓住機會搶攻,杖山淩厲地壓到。
劍也突化幻影,如萬星激射,楔入重重杖山,風吼雷鳴人影如虛似幻中,萬千點寒星突在杖山中驟然彙集,傳出奇異的氣流激噴聲,虹劍激旋而出,杖山突然崩坍。
妙手空空疾衝出三丈外,身形陡然折回,斜飛而起出了草坪,去勢如電射星飛。
草地下,灑落下串血珠,表示又中了一劍,看逸走的速度,這一劍也不嚴重。
景姑娘閃退的方向相反,一動一止,便已拉遠至五丈左右,很難追上了,但她發出一聲冷笑,身形乍起,有若飛鳥投林,向山下飛趕,有如流星隕落。
飛天夜叉恰在她的迫向側方丈餘,不假思索地踏進一步,一爪虛空抓出,咻咻勁氣破空厲嘯,這一記天魔爪可怕極了,丈外便可把人抓裂。
斜刺裏人影出現,刀光似奔雷掣電。雙方都太快了,招一發便已決定了結束。
刀光一沉,如擊敗革。
老太婆的右手齊腕而折,抓出的勁道也被刀氣震散了,刀光一轉,遙指著老太婆胸口。
“你已犯規。”晁淩風笑道:“斷一手叨示薄懲。你隻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幫凶!”
“哎……”飛天夜叉的左手扼住了右手斷腕,臉如厲鬼:“你……你怎……能用……
普通的刀,砍……砍斷我寶刀難……難傷、功力貫注的手?”
“要不要試試我用樹枝,也可以打斷你的另一條手臂!”
“晁老弟請退。”冷劍高叫:“他們是衝景某來的,讓老朽和他們了斷。”
“咱們隻是助拳的人。”老儒生沉聲說:“柏老弟會承當一切責任,咱們……”
“姓柯的,你不要抬出助拳來做擋災牌。”冷劍沉聲說:“我景青雲已經不再自命俠義英雄,不再重視武林的道義,再也不會上你們的當。你奪魄狂生柯茂,也是一代之豪魔中之魔,你必須為自己行為負責,不能以助拳人的藉口來自保,你的指功號稱天下無匹,準備施展吧!”
“哈哈!他的指功比不上令嬡的天心指。”晁淩風大笑:“這幾個老魔,其實也很伯死,也缺乏信心,才會安排四人突襲暗算,也無奈我何,要推卸責任是怕死的最佳表現呢!”
“別在這裏浪費口舌。”逍遙仙客拍了晁淩風一把:“追主凶要緊。你這小於也會遁形術,我妖仙就是不服氣,比一比。”
“好,比。”晁淩風說:“走!”
但見人影一閃即沒,再定神遠眺,兩個淡淡的虛影已到了百步外,再一晃,形影俱消。
“我們辦我們的事。”紫霄散仙撤劍而出:“貧道超度這些孽障,功德無量。”
徐二莊主定一刀出來了;女飛衛出來了;電劍嚴濤也拔劍上……
※※※
妙手空空闖了大半輩江湖,精明機警經驗皆超人一等;初出茅廬的景姑娘想在這山林僻地裏追上他,機會決不會超過兩成。
他逃命的經驗很豐富,專往荊棘茂草叢中鑽,往腐木爛枝中穿,這些地方本來就步步荊棘,更有蛇蟲出沒,小姑娘怎敢深入窮追?因此逃至山下不足三裏地,後麵已沒任何聲息。
天色已大明,送他們來的船,已經離開了,領他們前來尋仇的人,也怕受到報複,在天亮前離開脫身事外。
他第二次拚搏左上臂挨了一劍,創口深僅三分,失血不多不太妨礙活動。兩處創傷,令他勇氣全消,信心盡失,所以見機逃命,丟下同伴不管了。
落荒而逃,向東又向東。’往東,一定可到達江邊,因為江流從洪口村下遊五六裏折向東南流,那一帶可以找得到漁船脫身遠走高飛。
鑽出一座樹林,江畔的小小三家村在望,遠處江流滾滾,遼闊的江麵幟影片片,在朝陽下靜靜地疾駛,一切顯得和平安詳。
不管找不找得到,他都要前往找村民打交道,至少也可找到食物充饑,吃飽才有精神辦事。剛想舉步,前麵十步外的矮樹下,升起兩個人影,令他心膽懼寒。
“算算你也該來了。”晁淩風微笑著說;“逃離荊門山莊的人,向這一帶逃是唯一的活路。你多次造訪時,暗中留意知道山莊的虛實,所以一定會從這兒逃,果然等個正著。”
“我妖仙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逍遙仙客得意地說:“追蹤尋跡,更是專家中的專家。小子,貧道不錯吧!”
“佩服佩服,這方麵,你比我懂得多。”晁淩風由衷地說;“我才請你助一臂之力!”
“並不完全為了助你,也助我自己。”逍遙仙客說:“他們的失敗,關鍵在我孽徒身上,元凶首惡不除,日後哪有好日子可過?我妖仙畢竟不是真的未卜先知神仙,也難逃他們不擇手段的有計劃謀殺,所以我願意作你的前驅搖旗呐減助威,你我都有好處,是嗎?”
“你們要趕盡殺絕嗎?”
“為何不?”逍遙仙客獰笑:“向你學的呀!”
“向我學?”
“是呀!你到荊門山莊為什麼?不會是向冷劍景莊主道歉的吧?你以為你來得快,要先下手屠絕荊門山莊,再在江湖上與景莊主玩命,他那種人怎玩得過你這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