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進入平原,青翠的田野一望無涯。
山腳下的歇腳亭坐了兩個人,老遠地,便可看到奇異的閃光,那是劍把雲頭上所鑲的紅寶石在閃光。
晃淩風點著手的如意竹鉤手杖,回頭瞥了身後的山區一眼。
聽人說,鹹寧山區有強盜出沒,但他已經通過這百餘裏長的山區,連小蟊賊都沒發現半個。
已經日上三竿,他已經離開鹹寧縣城三十裏以上了,還有一百多裏,腳程放快些,今晚定可以起到武昌落店。
五月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丘陵地帶草木蔥籠,鳥語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他緊了緊肋下的包裹,撒開大步向下走。
北麵山坡下,一乘暖轎正不塗不疾往歇腳亭接近,四名青衣轎夫,兩名穿青勁裝佩劍的侍女護轎。
他先到達歇腳亭,突然腳下遲疑、
“進來.難道還要人請你嗎?”那位青袍老道三角眼一翻,在亭內向他陰森森地說,手的長尾佛塵不住輕拂,似乎正在趕蒼蠅,但附近根本沒有蒼蠅飛動。
另一位歇腳的人像一位遊學書生,年輕、英俊、劍眉虎目,留了小八字胡,佩的劍寶光耀目,雲頭上的紅寶石足有指頭大,劍穗也是織金絲穗,很搶眼。
“不要把無辜的人拖下水。”年輕書生將手邊的書囊形包裹挪開:“這位小老弟似乎不是武林人,你把他拖上,未免有失風度,不像個成名的字內魔道至尊。”
“閣下,你走眼了。”老道陰笑;“這位年輕的施主,一雙眼睛隱有奇異的光芒流轉。內家小輩就是這種鬼樣,碰上可疑事物,想深藏不露。卻又掩飾不了心的戒意,不信你可以試試他。”
晁淩風道;“不用試,在下的確練了幾年武。”。
他往亭裏走,順手將包裹放在木凳上:“三湘蠻荒出沒,猛獸成群,所以無村不館,哪座村落沒有武館調教弟?”
“唔!小弟,你好像沒在外麵走動過。”書生劍眉深鎖,不住打量他。
“那也不見得,在湘江、洞庭,跟著朋友學會跑單.幫,混了兩年。”他明白表示自己不是初出道的人。
“認識洞庭王?”
“抱歉,咱們跑單幫的人怕定了他。碰上他那些小嘍羅已經沒有命了,碰上他那還了得?”
“你碰上這個老道,恐怕也不會好過。”書生指指坐在對麵欄凳上不住陰英的老道。
“公爺笑話了,在下並沒有招惹這位道爺。”他坐下用腰帶拭汗。
“碰上天下四大魔君的西雨傅霖,不招惹也會有禍事。”書生指指老道:“他就是西雨傅霖,道號叫行雲丹士。假使你剛才不理會他,不進亭,那一定有大災禍。”
“公爺別嚇唬人好不好?哦!什麼是天下四大魔君?”他好奇地瞥了老道一眼。
老道的陰笑相當可怕。三角眼的厲光似利鏃。
他不得不趕快把視線移開。
“你該先把你七煞書生朱坤的名字告訴他。”老道發出一陣刺耳的陰笑:“在江湖朋友口,七煞書生的威名,比天下四大魔君,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所以貧道才不惜以四色珍寶,請你來對付那潑婦呀。”
“兩位的話。在下聽得一頭霧水。”他笑笑站起,提起包裹掛上肩:“在下要趕路,少陪啦!”
“你敢走?”老道沉下臉:“走給我行雲丹士看看?哼2除非你活膩了。”
“咦!道爺,你的話……”
“貧道要等的人即將到這,會讓你走上前去通風報信嗎?哼!”
“道爺,在下是遠道的旅客,在此地人地生疏,向誰通風報信呀?”
“哼!給我坐下!”老道凶狠地踏進一步。
他似乎吃了一驚,嚇了一跳,有點驚恐地、順從地坐下了,臉色大變。
暖轎已到了坡下。相距已不足百步。歇腳亭在路旁,如不來至切近。便難以分辨亭人的麵目。
“老凶魔的話.是不能不聽的。”七煞書生笑笑,“其實你即使有心通風報信,也絲毫不會改變什麼,會發生的事依然會發生,結果也是一樣的。”
“在下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們要做些什麼事。”
他檀硬地坐得筆直,說的話卻是清楚明白:“出門人能忍則忍,和氣生財,忍得一時之氣,可免百日之災。隻是,諸不要傷害我這無辜的人。”
“你真能忍嗎?”
“可能的,尊長的教訓就是一個忍字。”
“忍字心頭一把刀。”
“是的,那是很難受的事。”
“能忍,是很了不起的事,小老弟,我祝福你,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祝福,不然你是活不下去的。”
七煞書生半真半假地說,身形突起,好快。
老道也不慢,飛射亭外。
暖轎恰好到這,轎傳出一聲輕叱,四名轎夫突然倒退兩丈,四人舉動如一。
兩位青衣侍女兩麵一分,劍吟起處,雙劍出鞘,立即完成攻擊的準備。
轎門一掀,一位風華絕代的高貴美婦,已到了兩侍女的前麵,一身墨綠衫裙,手有一把連鞘古劍。
四名轎夫也在後麵列陣,四把腰刀映日生光。
“嘿嘿嘿……”行雲丹士發出令人毛骨依然的陰笑。
“嗬嗬嗬……”七煞書生的笑也令人毛骨依然。
“原來是兩位大駕攔路,不知有何指教?”美婦鎮靜地說:“如果我所料不差,兩位似乎早有準備,消息之靈通,委實令人佩服。”
“這與靈通無關,景夫人。”行雲丹士說:“你是三天前船抵武昌的。宮山望雲山莊莊主江右第一劍客,電劍嚴濤嚴莊主,是尊夫的姨表親,你既然到達武昌,必定前往官山走走親戚,所以……”
“所以,道長在此地有所圖謀。”
“不錯,你女飛衛是比我西雨厲害,一比一,貧道確是棋差一著……”
“所以請來了七煞書生,就穩可將我女飛衛埋葬了?”
“大概可以。貧道說過,不論何年何月,隻要貧道有一口氣在,五年前尊夫一劍之賜,誓必償還。”
“那一位又是誰呀?”女飛衛景夫人纖手向亭一指,指向僵坐不動的晁淩風。
“你就別管啦!景夫人。”七煞書生說:“在下與尊夫冷電景青雲無仇無怨,在下之所以為西雨助拳,乃是道不同視同仇敵。尊夫是白道英雄,我七煞書生是黑道煞星,所以……”
“七煞書生,你怎麼能抬頭挺胸說道理呢?”女飛衛打斷對方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該說。”
“你……”
“道不同,怎麼能視同仇敵?難道說,黑白道的人一見麵,就應該你砍我殺嗎?虧你還以書生為號,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歪曲,你不感到慚愧?”
“在下不是來和你說道理的。”七煞書生惱羞成怒。
“你早就應該閉上嘴拔劍上的。”女飛衛冷冷地說。
一聲龍吟,七煞書生憤然拔劍,劍上光芒四射,烈日下有如一泓秋水,好劍。
“朱施主,貧道先上。”西雨行雲丹士舉拂欺進:“請替貧道擋開潑婦的仆從。””
可是,已晚了一步,女飛衛的劍,已向七煞書生化虹而至,快得令人目眩。
“錚掙掙……”
兩道電芒行猛烈的衝刺、糾纏,丈內劍氣徹骨裂膚,風吼雷鳴,快速的閃動移位人影依稀,第三者想加入真不容易抓住機會。
西雨行雲丹士也無法加入,四轎夫與兩侍女堵住了他。四刀兩劍進退如一,劍誘攻刀狠搏,以如山勁道步步壓迫,不許他與七煞書生會合聯手。
行雲丹士吃驚了!
他做夢也沒料到這些仆從竟然如此高明,似乎每個人都可獨當一麵,聚人之力,威力陡增一倍,是一比十二而非一比。
行雲丹士綽號稱西雨,指的是他的拂塵攻擊時有如驟雨。
他本籍是山西人,名列四大魔君之一,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武功出類拔萃,在高手名宿,威望也在天下十大高於的間幾名。
與女飛衛比較。不論在武林排名或者江湖聲望,他都低了一級。可是卻沒料到自己竟然奈何不了幾個仆從。
狂攻百十拂,全被名仆從封住了。
但仆從想擊潰他,也力不從心。
另一麵,女飛衛也把七煞書生逼得施展不開,同樣地,如想在三兩百招之內擊敗七煞書生,亦非易事。
勢均力敵,情勢是短期間誰也占不了絕對上風。
行雲丹士愈打愈冒火,有點受不了啦!
“朱施主,還不把你那一位見不得人的家夥叫出來。”他一麵進攻一麵大叫。
七煞書生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可能要灰頭土臉,在女飛衛的綿密劍網下,快要遞不出招式啦!
“老道,除非你割舍那兩件寶物。”七煞書生開始遊鬥:“不然我可要走了,誰知道你連幾個仆從都收拾不了?你要負責。”
“貧道答應你。”行雲丹士咬牙說。
“一言為定。”七煞書生身形閃動加快,發出一聲刺耳的長嘯。
“嘿嘿嘿……”梟啼似的怪笑聲發自亭後,一個灰影飛上亭頂。
是個灰發如飛蓬,挾了外門兵刃蜈蚣鉤的怪人。
“行雲丹士,寶物你可帶在身上?”怪人怪叫:“我飛天娛蟻從不信任虛言保證,我是不見兔不撤鷹。”
“我西雨一言鼎。”行雲丹士向亭口退:“原來是你這老混蛋!快發射你的絕活飛蜈蚣,斃了這些狗爪,那潑婦不要你動手。”
女飛衛花容驟變,停止逼攻,收劍向後退。
“退到轎旁。”她向位仆從急叫:“拆轎板護身,建方陣,快!”
“就算你們有甲盾護身,也難逃一死,嘿嘿嘿……”
飛天蜈蚣狂笑,賣弄地一飛衝天,上升三丈高下,升至頂端蜷縮成團,快速地一連串前空翻滾著,向下飄落。
距地麵不足五尺,身形猛地伸張恢複原狀,翻正身形,雙腳向地麵點落,要再次騰空而起,以便半空發射江湖朋友聞名喪膽的蜈蚣毒鏢。
“當啷……”手的蜈蚣鉤竟然失手掉落。
這瞬間,雙腳沾地,無法縱起,但覺雙膝一軟,砰一聲大震,似乎地麵亦為之震動,摔了個手腳朝天。
七煞書生恰好退到附近,大吃一驚。
“屠七公,你怎麼啦?”七煞書生躍來驚問。
“該死的!我的手……手腳……”飛天蜈蚣屠七公掙紮著爬起,駭然活動手腳:
“突然會……會發麻,豈不是見了鬼嗎?”
行雲丹士一躍而至,冷笑一聲。
“飛天蜈蚣,你的心脈一定有毛病。”行雲丹士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人是不能不服老的,偏偏你就不服老,窮耍寶死賣弄,十幾個空心筋鬥,心脈承受不了,血往腦門衝,手腳怎能不發麻,沒變成風,算你走了狗屎運!去你娘的!誤了我的大事。”
女飛衛與兩名侍女斷後,掩護四名轎夫,抬了轎向南如飛而去。三十裏外是鹹寧城,一進村鎮便安全了。
飛天蜈蚣無暇理會行雲丹士的冷嘲熱諷,仔細檢查右手的脈門、曲池、肩俞……和右腿的各穴道。
“你在找什麼?屠七公。”七煞書生愕然問。
“我發誓,決不是心脈老化有毛病。”飛天輕鬆怪叫:“而是手腳某一條經脈,某一處穴道,被什麼鬼東西碰著了。可是……可是……卻又沒有異狀呀!”
“不會是被鬼作弄了吧?”行雲丹士嘴上仍然不饒人。
“閉上你的臭嘴!”飛天蜈蚣火冒三幹丈,一把抓起蜈蚣鉤、凶狠地說:“你是不是要考驗我飛天蜈蚣老不老?嗯?”
“屠老鬼,我怕你。”行雲丹士向後退:“和你這種死鴨似地嘴硬的人在一起辦事,真他娘的活該倒黴,我認了
“王八養的臭雜毛……休走……”飛天蜈蚣大罵,一躍三丈餘。可是,行雲丹士已遠出七丈外去了,—身形如行雲流水,向北冉冉而去,行雲的道號,可不是白叫的。
飛天蜈蚣的輕功,在短距離內確是快得像飛,但三五起落之後便每下愈況,後力不繼了。
七煞書生也大感無趣,隨後急追。
“屠七公,算了算了。”七煞書生一麵追一麵叫喚:“牛鼻事沒辦成,白丟了四色珍寶,也夠他難受的了,怪不得他嘴上缺鑲。喂!珍寶分給我一份呀……”
三人愈追愈遠,把亭的晁淩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