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11(1 / 3)

第六卷11

本故事人物的生活筆者已講到了尾聲,現在要請讀者在最後幾頁裏把注意力放到裘德寢室的內外場景上;此時綠葉成蔭的夏季又到來了。

現在他的麵容已變得十分瘦削,連他的老朋友們也會幾乎認不出他來了。時值下午,阿拉貝娜正在鏡子前燙頭發——把一根傘的撐條在點燃的蠟燭火焰上燒熱,再用它把一綹一綹披散著的頭發燙彎。燙完頭發後,她做了個酒窩,然後動手穿戴,回頭瞥了一眼裘德。他似乎睡著了,盡管他的身子是支撐著的,因為他病得不能躺下去。

阿拉貝娜戴好了帽子和手套,一切已準備好,坐在那兒等著,好像在等待某人來取代她護士的職位似的。

外麵傳來了某種聲音,表明這個城市正在歡慶著節日,盡管無論是什麼節日,這兒一點節日的跡象也看不到。鍾聲敲響了,那聲音穿過打開的窗戶傳進了這個房間,並在裘德的耳旁嗡嗡回蕩。這聲音令她心神不安,最後她自言道:“怎麼父親還不來呢!”

她又看了一眼裘德,不滿地評價著他那日見衰敗的生命——最近幾個月來她曾無數次地這樣;然後又看了看他掛在那兒當鍾用的手表,煩躁不安地站起了身。他仍然睡著,於是她斷然下了決心,悄悄地溜出房間,一聲不響地把門關上下樓去了。此時房裏已沒有任何其餘的人。阿拉貝娜被外麵的事物吸引出去,而同住這寓所的人顯然早已被吸引走了。

這是一個暖和、晴朗而迷人的日子。她關好前門,急忙繞著來到了大街,快到禮堂時聽見風琴聲,那是正在為一個即將舉行的音樂會進行排練。她從古柵學院的拱廊下走了進去,裏麵人們圍著方庭四麵搭起了遮篷,準備這天晚上在大廳裏舉行一個舞會。從鄉下趕到城裏來慶祝節日的人們在草地上野餐。阿拉貝娜沿著礫石小路從古老的酸橙樹下走過。可是她發現這個地方太單調沉悶了,便又回到了街上看著一輛輛馬車載著乘客趕來聽音樂會,許許多多的大學教師和他們的太太們,以及大學生和他們快活的女伴們,也在那兒擁擠著。當大門關閉,音樂會開始以後,她又繼續向前移去。

音樂會強大的聲音隆隆作響,穿過了那些窗戶開著的擺動的黃色窗簾,越過了房頂,並鑽進那些空氣沉靜的小巷。這些聲音甚至遠遠地傳到了裘德躺著的屋裏,大約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又開始咳嗽起來,被驚醒了。

他一能說話時就咕噥著,眼睛仍然緊閉:“一點水,請給一點水。”

隻有這空空的屋子聽著他的請求,他又拚命地咳嗽起來——說話的聲音更加微弱:“水——一點水——淑——阿拉貝娜!”

屋裏仍然和先前一樣寂靜。接著他又氣喘起來,說:“喉頭——水——淑——親愛的——一點水——請——哦,請!”

沒人給他送水來,微弱的風琴聲像蜜蜂的嗡嗡聲一樣,又傳進了屋裏。

他仍靠在那兒,臉色也變了,這時從河那邊什麼地方又傳來了叫喊聲和歡呼聲。

“啊——是呀!原來是紀念日賽船會呀!”他咕噥道,“可是我卻躺在這兒。淑又陷在汙泥之中!”

一次又一次的歡呼聲把微弱的風琴聲淹沒了。裘德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他慢慢地低聲細語,那雙焦渴的嘴唇幾乎動也不動一下:

“讓我出生的那天消失吧,讓據說懷上一個男孩的那夜也消失吧。”

(“好哇!)

“讓那一天成為黑暗吧;別讓上帝自高處看它,也別讓光明照耀著它。瞧,讓那晚冷落寂寞吧,別讓歡樂的聲音向它傳來。”

(“好哇!”)

“為什麼我不在子宮內死去?為什麼我不剛出母體就拋棄那鬼魂?……不然我早已安然而臥,一片寧靜。我早已進入夢境:那樣我早已安息!”

(“好哇!”)

“那兒囚犯們在一起休息;他們聽不見壓迫者的聲音……大小都在那裏;仆人已擺脫了主人的掌心。為何光明要賜給那個痛苦的人,為何生命要賜給那個心中悲哀的人?”

與此同時,阿拉貝娜正在外麵走著,觀看節日的活動。她抄近路沿一條狹窄的街道走去,穿過一個偏僻的角落,來到了紅衣主教學院的方庭內。這兒充滿了歡樂熱鬧的氣氛,陽光明媚,鮮花似錦,另外還布置了其它漂亮的東西,因為這裏也將舉行一個舞會。一個木匠朝她點了點頭,他以前曾是裘德的工友。人們正用鮮豔的紅色和淺黃色的旗幟,從入口處到禮堂的樓之間安設著一條過道。一輛輛馬車運來許許多多色彩鮮豔、鮮花盛開的植物,四處擺設著。那巨大的樓梯也鋪上了一層紅布。她向一個又一個的工人點頭招呼,借著和他們認識的關係上了大廳,那兒工人們正在鋪設新的地板,為舞會裝飾著。附近大教堂的鍾聲響了,五時禮拜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