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脫奸謀侍兒有智 搶新婦公子無緣 (1)(1 / 3)

詞曰:坦途誰料起風波,鬼蜮人情可奈何?賴有靈心先覷破,堪賀!荊山美璞幸無磨。洞房擬便生春色,未必那見鸞凰入網羅。從此奸謀何處使?休矣。但教羞悶釀沉屙。——右調《定風波》

前集說那李麗娟因叔父再思強預婚煙之事,愁恨萬端,正與蘭英切切私語,忽見再思又上樓來,蹙額道:“侄女,你可知道一樁奇禍?”麗娟失驚道:“有甚奇禍?”再思道:“你爹爹不好了。”麗娟大驚道:“爹爹有甚不好?叔叔那裏得信?”說罷,潸然淚下。再思道:“方才我在州前,有管塘報的向我說;‘有角公文,報令兄大人在宿遷地方被賊放藥箭,射中肩窩,命在呼吸。’我想藥箭好不利害,憑你強壯少年,也經他不起,何況你爹爹年老,卻怎當得這般毒箭?料來是不好的了!”麗娟放聲大哭,蘭英亦哭起來。二娘等以及家人媳婦們聽見哭聲,都來問詢。那時間,合家鬧得沸反。二娘道:“二爺此信可真?不要是那人說謊。”再思道:“我去取報看的,果係是真。

”麗娟道:“侄女是女流,不能出門行走,叔叔乃是至親手足,相求速往宿遷探問。倘爹爹病重,叔叔也好料理;若平安無事,連忙寄信回來,使侄女心腸放下。萬望叔叔念骨肉至情,不辭跋涉,走這一遭。”說罷,便向再思跪拜。二娘慌忙扶起。李再思見侄女那等懇切,本待回他不去,卻礙著自家弟兄,怎好不理?若去到宿遷打探,又因世譽的親事在心,隻得含糊道:“那有什麼說。隻是我有一節要緊事不曾就緒,須俟一二日方可。”麗娟含淚道:“方才叔叔說命在呼吸,倘去遲了,便不濟事。”再思笑道:“此去離宿遷有半月多路程,他那裏報來,已是半月,我即連夜飛去,倘前日發報之後,即便危篤,我去原不及了。”麗娟見說有理,乃道:“既然如此,叔叔把事體速速料理完訖,恐耽延日子了。”再思道:“那個自然。”說罷,便下樓去。〔三走。此走差可。〕

麗娟思量父親,又複痛哭。二娘苦苦勸慰,方才住淚。便叫王忠,吩咐隨二爺往宿遷去,即付了盤纏,連夜打點行李,又叫張惠去問卜求簽,都說性命無礙。麗娟心上那能釋然?

且說李再思雖許了侄女一兩日後起身,其實心下原不作料,倘侄女再來催促,怎生抵賴?猛得一計,連忙差一心腹小廝,叫做喜兒,去買了一服巴豆丸,私自吃下。〔賊智。〕停了半日,卻也作怪,那些藥料治病不見效,發病立刻見功。果然的一會兒肚裏天翻地覆,大叫疼痛,倒在床上,手舞足蹈。唬得二娘手忙腳亂,不知為何。小桃早到麗娼處報知,麗娟道:“今早好好的,為何這般光景?”即走過來探問。再思隻管哼哼的,忽然叫道:“拿淨桶來,我要解手!”小桃星飛取至,掀開了蓋,才坐上去,糞門後好像裝了漏鬥一般,直瀉黃河,口中連牽打噎。忽然身子一倒,把一淨桶的尿屎傾翻了一樓板,再思渾身弄得肮髒希臭,滿樓臭氣薰天。麗娟立腳不定,走回自己樓上,暗自思忖:“好端端的人,一霎時便染此暴病,卻也奇怪!”你道李再思吃了巴豆丸,不過淺瀉而已,怎麼便至打噎跌倒?原來是故意如此,裝得凶險,好掩人耳目。

那時二娘、小桃等替再思通身換了衣服,扶他床上睡了。一麵著丫鬟們打掃樓板,燒香熏過,便叫家人去請醫調治。醫生來看過,說是霍亂吐瀉症候,卻來得險些;脈息浮而無力,須慢慢的調養精神,扶起脾胃;要好等得半月,切不可動氣勞碌。一連著床困了兩日。麗娟日至床前問詢,見叔叔動彈不得,便與他商議。再思停了晌時,方有聲無力的道:“我本欲即去宿遷看你爹爹消耗,那知我今忽然犯這暴病,等好起來不知幾時脫體。你爹爹處也不可緩,該應先打發王忠去,我的性命不知在那裏哩!”說完,閉了兩眼,睡著去了。

麗娟回房與蘭英商議,蘭英道:“既然二爺去不得,隻索差王忠去,沒有別樣商量。”麗娟乃叫王忠來,吩咐道:“今日曾打聽得塘報如何?”王忠道:“今日小的去查,卻好有得報來:官軍尚圍著宿遷,沒有別話。正要來稟上小姐。”麗娟道:“如今二爺抱病,不能出門。你到明日先獨往宿遷去罷。我也沒有寫書,但對老爺說,聞知被箭消息,故差來看視。倘未全愈,你便住那邊伏侍幾天,等好了回來。先須差人回來報我。老爺若已好了,你就回來罷。萬一凶險,千萬小心料理。”說到此處,悲咽不勝。〔才是為人子待父母之禮。〕王忠道:“小的一總理會得。前日已將行李打點停當,明日就起身去。”即向麗娟磕了頭,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