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張無形的大網,黑壓壓地籠罩了整個檀山行宮,天幕上烏雲密布,唯有一顆幽藍的星正閃爍著耀目的光華,仿佛碎鑽般高懸於正東方天際之上。
淩飛,一定是你,是你在天之靈庇護著我,我會平安無事地離開這裏的。
懸劍閣果然將大部份人員調派到西苑去了,兩人一路上所遇到的巡邏少之又少,轉眼已穿過大半個行宮,隻要再穿過前麵的銀杏林,便是檀山行宮的南宮門了。
兩人從殿宇上翩然落地,迅速閃身鑽入林中,這才放慢了腳步。剛才一路疾行,不見上官逸的步法有絲毫凝滯,現在放慢了腳步行走,才發覺他的左腿沒有平時利落。
“你的腿如何?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下?”
上官逸搖頭,“不礙事,這個時候可不能停,埋伏在西苑的人很快會發現我們改變了計劃,一定會四處搜查的,我們動作要快。”
我點了點頭,上官逸握緊我的手,兩人在銀杏林裏不疾不徐地穿行,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靜謐之中的這種碎葉聲,像極了宋莘莘叛變那日,我獨自一人躲在林中躲避追捕時聽到的聲音,一種強烈的不安預感迅速蔓延到我心頭。
這種預感剛剛襲至,上官逸的手突然一緊,隨即停下了腳步。我的心一陣快速跳動,向上官逸望去。像是察覺了什麼不妥,上官逸劍眉緊鎖,側起耳朵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雙眸中突然殺氣大盛,凜冽地望向前方。
一陣極細小的衣物窸窣聲從前方傳來,一個苗條纖細的身影漸漸在黑暗中顯現輪廓。那身影停下腳步,悠悠地歎息了一聲,“師妹,不是說好了二更天在桃花林的渡口等嗎?你怎麼又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害我等你老半天了。”
心髒一陣收縮,我沒有說話,隻緊緊盯著前方的身影。上官逸的手再次握緊,輕聲安慰道:“別怕,有我。”
上官逸以為我是害怕,事實上我不是害怕,我隻是覺得心裏無比難受,心髒每跳動一下,便是一陣刺痛。
宋莘莘緩緩抬步,從黑暗中走出,頭上那根款式繁複,華貴無比的珠釵,雖在黑暗中亦熠熠生輝,讓此刻的宋莘莘渾身散發著雍容的嬌媚,可她的聲音卻是冰冷無比。
“真是個水性揚花的浪蕩女人,淩飛一死,你便變了心跟著這個男人跑了。跟這個男人反臉了,你又跑回逍遙穀找淩羽,之前明明愛麒雲殿下愛得要生要死,一轉過頭來,又要跟這個男人一起走,真是死性不改。”
“閉嘴!你這個無恥的女人!”上官逸怒喝一聲,便要上前動手,我用力拉住他的手製止住。
“宋莘莘,果然是你。為什麼?”
聽到她這無情的譏誚,我心裏僅存的一絲僥幸也徹底幻滅了。剛剛恢複記憶時,我以為是罪魁禍首是狄靖,而狄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受了朔麒雲的威逼,從某種角度來說,他有點身不由已。相比之下,宋莘莘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主動向朔麒雲投懷送抱的行為更讓我心寒。
宋莘莘不屑地望了一眼我和上官逸緊緊握著的手,冷笑道:“為什麼?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當初既然跟著晨煞跑了,為何還要回來?他明明已經對你死了心,你若不回來,他遲早會忘了你的。”
宋莘莘口中的他,自是北淩羽了。我冷笑了一聲,“所以你覺得你還有機會?所以你明明知道淩爍一直在等你,卻始終不首肯,幻想著自己終有一天可以等到他垂青於你?”
“不,我知道他對我隻有兄妹之情。”宋莘莘挑了挑眉,目光越過我,飄向遠處的空虛,“就算你死了,他永遠也不會愛我。”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
宋莘莘沒有望我,嘴角扯起一絲冷笑,將我的話打斷,“為何要將你擄來赤霞?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可以忍受他不愛我,但我不可以忍受他愛別人,更何況是你這種朝三暮四、見異思遷的女人!你千不該萬不該,在他對你意冷心灰的時候又跑回來騙取他的同情,他是個重情義之人,你滿身是血的跑回逍遙穀,他不顧所有的人反對,一意孤行用自己的血救你,你知道他是冒了多大的險嗎?你這種貪得無厭、朝三暮四的賤女人,根本不配讓他為你冒險!”
“你……你……”我一時怒極,隻覺一團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燒,“你得不到他的愛,便要毀去他的所愛?可你現在又得到了什麼?他若知道了真相,不但對你的兄妹之情盡失,還會對你恨之入骨,這是你所希望得到的?還有你的父親宋堂主,多年來他為飛羽幫盡心盡責,與淩羽亦師亦友,可他最疼愛的女兒,卻為了一時的忌恨,殘殺同門、叛國通敵,你讓宋堂主日後在幫中情何以堪?難道這些就是你所希望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