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若真的能拋卻煩惱事,即使飲不盡天下瓊漿,不能成仙亦勝於神仙了。”
那雙琥珀色的雙瞳黯淡下來,薄唇有點無奈地微微撅起,“說得是,既然擺脫不了塵世羈絆,亦隻能繼續做這凡夫俗子了。”
“原來殿下躲於府裏閉門謝客不理政務,每日醉生夢死的,是想嚐遍天下瓊漿,蛻變成仙啊。”
他無所謂地瞥了我一眼,往我杯裏加了點酒,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饒有興致地反問:“你這樣認為?”
我輕笑一聲,故作思考的樣子,“嗯……不像。”
他挑了挑眉,眼角帶著一絲笑意,“那像什麼?”
“依我看,殿下倒像是蟄居於巢穴中的猛獸,伏而不出,靜待出擊的最好時機。”
他微微側著頭,鳳目斜睨,臉上似笑非笑,我亦不做聲,笑眯眯地與他對視著。半晌,他才哈哈地笑出聲來。
“有點小聰明,可惜……卻是自作聰明了。”
他拿起杯子,優雅地往我的杯子上輕輕一碰,自顧自地飲盡杯中的酒,“你隻猜對了一半。”
他起身,赤著腳緩緩踱到窗前,伸手將窗推開,刺骨的北風立時竄進廬內,將他薄薄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肩上如黑綢般的墨發迎著風飛揚起來。此時的北淩雲,臉上全然沒有了往日那慵懶的神色,他眺望著遠處屋宇錯落的晉陽,定定地出神,雙眉微微蹙著,琥珀色的雙瞳失去了神采,眼底有掩飾不住的哀傷。
半晌之後,他才自嘲似地勾起一抹苦笑,悠悠地道:“疾風迅猛,惟伏草能存。”他轉過身,緩緩踱著步走回來,臉上又恢複了那玩世不恭的慵懶神態,“真正蟄居穴中,伺機而動的猛獸……可不是我。”
我用疑惑的眼神向他詢問,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掃視了片刻,忽然狡黠地一笑,“雲逐月,舞排好了嗎?”
這樣問,大有要我為他跳舞交換答案的意味。我哼了一聲,別過臉打了個哈欠,“時候不早了,千洛也等我很久了,失陪。”
步出四季廬,吉祥在廬外等著我,不停地搓著手凍得兩臉通紅,卻仍不忘用眼神責備了我一下,似怪我又和北淩雲單獨見麵。我裝做看不見,若無其事地將手裏的暖爐遞了給他。下了兩段石階,仍能感覺兩道目光緊緊追隨在我背後,我轉身回望山上,北淩雲斜身倚在四季廬的門廊下,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淺笑,遙遙向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剛才那些話,他是在暗示我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暗戰之中,他已決意做那疾風中的伏草,退而避之?而北淩飛真正的對手仍然蟄伏在暗角之中窺視著這一切?又或許,這不過是他故意擾亂北淩飛視線的小把戲而已。
來到千洛的屋子,千汐和千洛已備好了酒菜正等著我,我讓吉祥也一起坐了,四人邊吃邊聊,不覺已是日沉西山,天邊烏雲壓頂,風聲大做。
千洛望了望窗外,“起風了,今晚怕是要變天了。”
這下正好,我趁機道:“姐姐若不嫌棄,不如讓妹妹今晚在此留宿,我們也正好促膝長談,一醉方休喝個痛快。”
千洛笑著道:“呀,難得妹妹有這個興致,我怎能不奉陪到底?”
待到子時將近,千汐早已熬不住睡下了,吉祥因我之前的吩咐,仍在一旁伺候。千洛在我的再三央求下,替我畫了整個府邸的地形圖,我與吉祥默記於心後,將圖紙扔到爐子裏燒掉。
千洛極是擔心,“真的要去嗎?書房那邊是府中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無論何時都有雲影衛的人守著,別說常人,鳥兒也飛不進去一隻。”
“姐姐別擔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會強來的,有吉祥接應,不會有事的。”
“唉,你這丫頭,難得來看我,卻是打的這個主意,早知如此我就不讓你留下,省得我擔心,萬一出了什麼事,四殿下如今又不在晉陽,可如何是好?”千洛見我堅持,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卻又無計可施。
此時,隨著呼呼的風聲,偶有叮咚琴聲傳來,千洛說那正是北淩雲在書房撫琴。
“姐姐確定?不會是其它姬妾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