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的天下已經太平富足了幾十年,朝野也算是清明,至少菜市口的鍘刀每年都要保養以防生鏽,就足以說明這一點。一位喜歡書法的天子似乎聽起來會很懦弱,但這位周天子的手腕朝中大小官員最清楚不過,二十年前那場平亂時的殺伐果決,讓現在還存有記憶的老臣們想起來仍舊要打個哆嗦。
禦書房裏那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書法最讓周天子滿意,每當有臣子拜見之時,免不得要拿出來炫耀一番,直到那臣子滿頭大汗方肯罷休。
這十六個字的確一副傲骨,如雪中寒梅,墨用的是一品軒的鬆香墨,周天子最為喜歡,每年都差人采辦許多,說是書寫起來最能靜人心。
這鬆香墨的確聞起來能讓人心寧氣閑,不過到了大臣們的鼻口中就是濃烈的血腥氣了。
天子在告誡,這是很多人的解讀。這個天下是我的,統率天下的人也是我的,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天下隻有一位。
在大臣們的誇讚下,周天子似乎對自己的書法很是滿意,還自創了一體,名為大周鐵骨,頗為沾沾自得。誰也不會想到,這位天子拿出十六字給大臣品鑒,真的隻是想炫耀自己的書法。毫不知情的臣子沒來由地擔驚受怕,自找了些苦頭吃。
倒是偏偏人不識抬舉,接過來一看就拋回給周天子,言道:“又把你的鬼畫符拿出來顯擺。”
周天子皺著眉頭長籲短歎,拍拍卷軸上的塵土心疼道:“黃口小兒,手腳不知道輕便些。”
始作俑者翹著二郎腿拈起果盆裏的奇珍異果,自顧自的品嚐起來,小小果盤擺滿了五湖四海南北萬裏適時的鮮果,這叫做錦繡江河。剛把周天子的大作貶的一文不值,殷白屠就又將他的錦繡江河吃的一幹二淨。
周天子倒也不生氣,靠著椅背看殷白屠打飽嗝。
“可好吃?”
殷白屠吐出顆果籽來,道:“還是你這裏的東西好吃。”
周天子有些皺紋的臉立刻綻開,笑道:“那你就多來,我叫人給你準備著。”
要是讓大臣們看到一向鐵麵威儀的周天子如此開懷,肯定會驚的合不攏下巴。
殷白屠白白眼,道:“一樣的東西每天吃哪有味道,要我說最好吃的還是我前幾日烤的兔子,那滋味怕是你想不到。”
周天子麵露怒容,道:“你還提前幾日的事,這次是你福大命大,才撿回一條命。下回再出宮,絕計不能不帶侍衛。”
殷白屠伸了個懶腰,道:“我這不是沒事嗎,倒是三哥不知是被雨淋的還是被嚇的,現在還臥床不起,你挑個時候去看看他?”
周天子沒好氣道:“還不是被你害的,蘇兒自小體弱多病,你卻帶著他當街冒雨縱馬,這下可好,吃了你烤的兔子,多喝二十副湯藥。”
殷白屠一躍而起,罵道:“殷君正,你可說明白了,我那兔肉好吃的很,怎麼到你嘴裏就成了害人的毒藥。”
禦書房外的侍衛隱約聽到有人直呼周天子的名諱,嚇得手中的兵刃都差點掉在地上。
“說話說的好好的,怎麼就跳起來了。坐好坐好。”被直呼名諱的周天子居然不以為意,指著倒在地上的紅木椅道。
作為周天子最為喜愛的王子,殷白屠來的不容易。殷白屠的生母淑妃知書達理,溫柔恬靜,最得周天子喜愛,可是入宮十幾年卻沒有子嗣,免不得背後傳些緋言緋語。周天子為此一怒之下斬了數百人,不知是心誠所致還是天子劍大開殺戒,不久淑妃就有了身孕。
周天子大喜,命人叫來靈犀道的老道王雲霆入宮給淑妃與未出生的王子算卦保胎。那王雲霆也算是得道高人,十幾歲名字就上了真武榜,當時江湖有稱其為鬼才。不過入宮之時,不知是得天子召見太過激動,還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功力,不好好走路進宮,偏偏站在午門前號稱要一躍至天子跟前。
要是在宮外也許王雲霆就成功了,可惜周天子腳下哪容他人蹦躂,王雲霆腳下發力,真元彙聚,身子剛到半空中,就撞上一道無形的阻礙,落在後宮的魚池子裏。碰巧周天子與淑妃在池邊紅袖研墨,詩情畫意,王雲霆就從天而降,潑了周天子一臉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