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腳步聲將提卡從夢中驚醒,她打著哆嗦蜷縮到靠牆的角落裏,隻覺得胃部抽搐、手腳冰涼。事實上她這幾天一直都緊繃著神經,哪怕是一點點小動靜也會提心吊膽。
女孩偷偷吞咽了一口口水,抓起燒火的棍子緊緊摟在懷裏。
我還活著呢,你們這群混蛋!提卡在心裏麵大聲叫道,她當然想要活下去,可是村子裏的其他人卻不這麼想。
他們想要把她趕出村子,但又不敢和她接觸,隻能遠遠地用厭惡的眼神盯著她,滿臉上都寫著“滾出去”三個字。往日裏親切的叔伯大嬸,一夜之間如陌生人般冷漠,甚至是像仇人一樣仇恨。
假如有可能的話,村民們肯定會像對付偷糧食的狗獾一樣,用幹草叉捅穿她的身體,遠遠地扔到林子裏去。事實上女孩已經在門後偷聽了這樣的言論,她自己對此也毫不懷疑。在村民們眼中,在酒館裏做招待的提卡算不上是正經姑娘,對於這個村子來說是不必要的累贅,即使除去也不會良心不安。
事情要從幾天前說起,在城裏麵給貴族喂馬的波特偷偷地溜回到村子裏,帶來了瘟疫爆發的消息。這個往日自詡身份體麵的家夥變成了一條受驚的老狗,躲藏在酒館裏天天醉生夢死。
開始大家都以為他是喝多了說的醉話,沒人當做一回事。可是僅僅過了三天他便一病不起,全身的皮膚發腫潰爛,散發出一股腐爛的惡臭,胡言亂語,發燒,咳血,最後昏迷不醒,在痛苦與絕望中悲慘地死去。
看在他兜裏麵剩下的那些銅幣的份兒上,提卡一直照顧著這個可憐的人,最後還是她捂著鼻子把這家夥拖到後院的馬廄裏。
杯具並沒有就此結束,還沒等波特咽下最後一口氣,常住在酒館裏的老吟遊詩人也遭了災禍。那老頭子像往常一樣喝著麥酒說東道西的時候,突然兩眼一翻昏闕了過去。老頭子身體羸弱,沒挺過一個晚上就蒙神召喚而去。
不信邪的老板給雇工發下了雙份的薪水,然後又宣布打折出售酒水,試圖挽救酒館的人氣,可就在第二天早上,他自己也倒在了吧台裏麵。
往日喧鬧的酒館立刻變成了鬼屋,嗜酒的顧客跑得一幹二淨。無形的陰影籠罩在村子上,讓每一個村民都瑟瑟發抖。他們驚恐萬分,卻又茫然無措。
沒有人知道瘟疫為何降臨,也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是好。當村子裏唯一的牧師也被傳染死亡後,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應該向哪一位神祗祈禱。
酒館裏的招待接連死去,唯有提卡仍然活蹦亂跳。女孩的父母在她小時候意外亡故,那時就有人私底下說她是掃把星,而現在又剩下她一個人,這種謠言就變成了定論。處於驚慌之中的村民寧願相信這種荒謬的無稽之談,將恐懼轉化出的惡意投向無辜的女孩。
“真見鬼!”提卡帶著哭腔小聲咒罵了一句,這麼晚了還有誰敢在外麵遊蕩?
村子裏的老人說,死神會在夜晚敲開病人的家門,帶走他們的靈魂。所以大家都在入夜之前死死地堵住房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被死神找上門來。
劈裏啪啦的古怪聲音引起了提卡的注意,她小心翼翼地湊到窗戶縫邊上,偷偷向外望去,窗外一片明亮。
最開始出現死人的酒館被當做停放屍體的地方,此刻正在火焰中熊熊燃燒,明亮的火光衝天而起,照得半邊天空如同白晝。
提卡隱約看到漫天火光中,那個背著弓箭的熟悉身影,不由得呼出一口氣,全身放鬆下來。那是老吟遊詩人的養子,村子裏唯一的“大獵手”埃爾。這幾年他都是在森林中生活,偶爾才會回來販賣一些毛皮和草藥。
這個時代的野外,還不是普通人類能夠生存的世界。村子外麵就是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隻有一條小路通往城裏。在森林裏麵生活著各種各樣的凶暴野獸,如果不是村中還有稀薄的神輝護佑,早就被狂野的大自然吞噬。
有能力深入森林進行狩獵的大獵手,方圓幾百裏的所有村鎮裏加起來都不會超過一掌之數,而埃爾今年才隻有十七歲,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在這個世界裏實力就代表了地位,據說就連領主老爺也有意向將女兒許配給他。
當然所謂的領主老爺也隻不過是個笑話,像這種窮困潦倒的山村算得上什麼領地?即便是昆士蘭城那位以貪財出名的子爵大人,對於這種窮山惡水也是棄之如敝屣。用不了花多少錢就能在他那裏買到正式的任命書。
埃爾凝視著火光中升起的黑煙,右手在胸口虛劃了一下。少年的身材並不魁梧,甚至要比同齡人還瘦弱一些,相貌有些清秀,看上去更像是個女孩。但在他身上卻隱隱散發著沉穩而又淩厲的氣息,就像是叢林中的捕獵者,令人無法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