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嫁給希克厲1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引起了新的麻煩。
伊莎貝拉對這位勉強受到招待的客人——希克厲先生,表示了一種突然而不可抗拒的愛慕之情。那時她是一個18歲的嬌媚的小姐,舉止還是孩子氣的,雖然具有敏銳的才智,敏銳的感覺,如果給惹氣了,還有一種敏銳的脾氣。
她的哥哥深深地愛著她,對於這荒誕的愛情驚駭萬分。且不提和一個沒名沒姓的人聯姻有失身份,也不提他若無男嗣,他的財產很可能落在這麼一個人的掌握之中——把這些都擱在一邊不提,他也還能理解希克厲的性格。
他知道,雖然他的外貌變了,他的心地是不能變的,也沒有變。他害怕,他使他反感,他不敢想到把伊莎貝拉交托給他,像有什麼預感似的。如果他知道她的戀情是未經被追求就自己湧現出來了,而且對方以毫不動情作為報答,他更要畏縮了。因為他一發現這戀情的存在,就怪希克厲,認為是他精心策劃出來的。
有一段時間,我們都看出林頓小姐不知為什麼事心煩意亂,而且很憂傷。她變得別扭而且消沉,常常叱罵揶揄凱瑟琳,眼看就有耗盡她那有限的耐性的危險。我們多多少少原諒她,借口說她不健康,她就在我們眼前萎靡憔悴下去。
但是有一天,她特別執拗,不肯吃早餐,抱怨仆人不照她所吩咐的去作。女主人不許她在家裏做任何事,而且埃德加也不睬她,又抱怨屋門敞開使她受了涼,而我們讓客廳的爐火滅了存心惹她生氣。
此外還有100條瑣碎的訴苦。林頓夫人斷然要她上床睡覺,而且把她痛罵一頓,嚇唬她說要請大夫來。一提到肯尼茲,她立刻大叫,說她的健康情況十分好,隻是凱瑟琳的苛刻使她不快樂而已。
“你怎麼能說我苛刻呢,你這怪脾氣的寶貝?”女主人叫起來,對這毫無道理的論斷感到莫名其妙。“你一定沒有理性啦!我哪時候苛刻啦?告訴我!”
“昨天,”伊莎貝拉抽泣著,“還有現在!”
“昨天,”林頓夫人說。“什麼時候呀?”
“在我們順著荒野散步的時候,你吩咐我隨便去溜達一下,而你卻跟希克厲先生閑逛啦!”
“這就是你所謂的苛刻嗎?”凱瑟琳說,笑起來,“這並不是暗示你的陪伴是多餘的,我們才不在乎你跟不跟我們在一起。我隻不過以為希克厲的話你聽著也未必有趣。”
“啊,不,”小姐哭著,“你願意我走開,因為你知道我喜歡在那兒!”
“她神智清楚嗎?”林頓夫人對我說。“我要把我們的談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背出來,伊莎貝拉,你把其中對你有任何吸引力的話指出來吧!”
“我不在乎談話,”她回答,“我要跟——”
“怎麼!”凱瑟琳說,看出她猶豫著,不知要不要說全這句話。
“跟他在一起,我不要總是給人打發走!”她接著說,激動起來。“你是馬槽裏的一隻狗,凱瑟琳,而且希望誰也不要被人愛上,除了你自己!”
“你是一個胡鬧的小猴子!”林頓夫人驚奇地叫起來。“可我不能相信這件蠢事!你沒法博得希克厲的愛慕——你不能把他當做情投意合的人!但願是我誤解你的話啦,伊莎貝拉?”
“不,你沒有,”這入了迷的姑娘說,“我愛他勝過你愛埃德加,而且他可以愛我的,隻要你讓他愛!”
“那麼,就是給我王位,我也不願意是你!”凱瑟琳斷然聲明,她好像很誠懇地說著。“內莉,幫幫我讓她明白她在發瘋。告訴她希克厲是什麼樣的人:一個沒馴服的人,不懂文雅,沒有教養,一片長著金雀花和岩石的荒野。要叫我把你的心交給他,我寧可在冬天把那隻小金絲雀放到園子裏!可惜你不懂他的性格,孩子,沒有別的原因,就是這種可悲的糊塗,才會讓那個夢鑽進你的頭腦裏。求求你別妄想他在一副嚴峻的外表下深深埋藏著善心和戀情!”
“他不是一塊粗糙的鑽石——鄉下人當中的一個含珠之蚌,而是一個凶惡的,無情的,像狼一樣殘忍的人。我從來不對他說,‘放開這個或那個敵人吧,因為傷害他們是不正大光明的,殘酷的。’我說,‘放開他們吧,因為我可不願意他們被冤枉。’伊莎貝拉,如果他發現你是一個麻煩的負擔,他會把你當做麻雀蛋似的捏碎。”
“我知道他不會愛上一個林頓家的人。但是他也很可能跟你的財產和繼承財產的希望結婚的。貪婪跟著他成長起來,成了易犯的罪惡。這就是我對他的寫照。而且我是他的朋友——就因為如此,如果他真打算提到你,也許我應該不開口,讓你掉在他的陷阱裏去哩!”
林頓小姐對她嫂嫂大怒。
“羞,羞!”她生氣地重複著,“你比20個敵人還壞,你這惡毒的朋友!”
“啊,那麼你不肯相信我?”凱瑟琳說,“你以為我說這些是出於陰險的自私心麼?”
“我確實知道你是的,”伊莎貝拉反唇相譏,“而且我一想到你就發抖!”
“好!”另一個喊著。“如果你有那勇氣,你就自己試試吧,我已經吃了虧。對於你的傲慢無禮,我也不跟你辯了。”
“可我還得為了她的自私自利活受罪!”當林頓夫人離開這屋子時,她抽泣著。“一切,一切都反對我。她把我的唯一的安慰也毀掉啦!可是她說的是假話,不是嗎?希克厲先生不是一個惡魔,他有一個可尊敬的心靈,一個真實的靈魂,不然他怎麼還會記得她呢?”
“把他從你的思想裏攆出去吧,小姐,”我說。“他是一隻不祥的鳥,不是你的配偶。林頓夫人說得過火些,可我駁不倒她。她比我,或比其他任何人,更熟悉他的心。而且她絕不會把他說得比他本人更壞。誠實的人不隱瞞他們所做的事。他怎麼生活過來的?他怎麼闊起來的?他為什麼要住在呼嘯山莊,那是他所痛恨的人的房子呀?他們說恩肖先生自從他到來之後越來越糟了。”
“他們接二連三地整夜不睡,辛德雷把他的地也抵押出去了,什麼事也不做,除了打牌喝酒。我隻是在一星期以前才聽說的——是約瑟夫告訴我的——我在吉默吞遇見他。‘內莉!’他說,‘我們房子裏的人得請個驗屍官來驗屍啦!都要死掉的一個為了攔住另一個像呆子似地紮自己,他本人也差點把手指頭砍斷。”
“那就是主人,你知道,他想去受最高審判。他不怕那些裁判官,不怕保羅、彼得、約翰、馬太,他一個也不怕!他挺像——他還想厚著臉皮去見他們哩!還有你那個好孩子希克厲,你記得吧,他可是個寶貝!哪怕真正的魔鬼來玩把戲,他也會笑,把別人送掉。”
“他去田莊時,就從來沒說過他在我們這兒過的美妙的生活麼?是這樣的方式——太陽落時起床,擲骰子,白蘭地,關上百葉窗,還有蠟燭,直至第二天中午——然後,那傻瓜就在他臥房裏乒乒乓乓亂鬧一場,使體麵人都羞得用手指頭堵起耳朵來。那個壞蛋呢,他倒能恬不知恥地又吃又喝,到鄰居家跟人家老婆瞎扯去。”
“當然啦,他會告訴凱瑟琳小姐她父親的金錢是如何流到他口袋裏去,她父親的兒子倒如何流落在大街上,同時他跑到前麵去給他打開柵欄嗎?’聽著,林頓小姐,約瑟夫是個老流氓,可不是撒謊的人。如果他所說的關於希克厲的行為是真實的話,你絕不會想要這麼一個丈夫吧,你會嗎?”
“你跟別人勾結在一起,埃倫!”她回答。“我不要聽你這些誹謗。你真是多毒辣呀,想讓我相信這世界上沒有幸福!”
如果讓她自己想去,她是不是會丟開這場幻想,還是永久保存它呢,我從不能斷定。她也沒有什麼時間多想了。
第二天,鄰城有個審判會議,我的主人不得不去參加,希克厲知道他不在,就來得比平時早些。凱瑟琳和伊莎貝拉坐在書房裏,彼此敵對,可是誰也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