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沄姓紀,今年六歲,比周溪源小兩個月,天順元年六月出生。戶籍文書上寫的是:紀大中、紀李氏之長女,河南開封朱仙鎮小嶽村人氏。
周大少遣人送她回細柳鎮周府,隻說是一個遠親的孩子,父母雙亡,十分可憐。因是暫時寄居周家。
周家的大少奶奶劉氏是當家主母,本來覺著沄沄文靜可愛,長相乖巧,嘴上戲說要留給二郎周溪治做媳婦,卻不料二少奶奶橫刀奪愛,將這小女娃留在二房撫養。
對外自然說是養女。
從去年年底至今,紀沄沄已在周家住了四個多月。
周家小康,小官人們都隻兩個丫鬟、一個奶娘、出門兩個小廝伺候,算不得排場;沄姐兒房裏就隻有一個秋香伺候,另有二少奶奶房裏一個婆子跟著照料罷了。
好在沄沄這孩子十分懂事,有時連秋香也不使喚,自己動手。
二少奶奶自大嫂手裏搶了沄沄來,也倒起了一個要好好教養這女孩的心,於是過了年,天暖和些了,便將女紅等從頭開始教授。
隻是二少奶奶性子頗急,見不得人學的不好,沄姐兒不過是初學紡線,就已經挨罰,手掌心也給打腫了。
阿源曾納悶的問父親,“爹爹,咱們家,竟是連個會紡線的下人也沒有麼?”
周二少起初沒聽明白,阿源又問一遍,周二少這才恍然,笑道:“咱們家還沒到那個境況——你老娘的意思,咱們家的女孩兒,雖說將來不必依靠女紅謀生,但總是要學的,將來也好不要被人笑話,咱們周家的女孩兒,沒有娘管教。阿源,你可知道‘人言可畏’,到時候不但是你沄沄妹妹被人笑話,連你老娘也要被人恥笑。”
“不會紡線,就要被人笑話麼?這是甚麼道理?”
“妹妹以後還得學繡花、裁衣、做菜,要是有閑,琴棋書畫詩酒茶,都要略懂些。”
阿源頓時擰眉,“妹妹一個女孩子都要學那麼多,豈不是我將來也要學?”
周二少輕笑,“你不用學繡花。”
阿源也知道爹爹在打趣他,沒好氣撇他一眼,“叔叔一人做官,家裏子弟都要往知識學問上用功,真是煩惱!”
“是啊,回頭同僚問起你叔叔,說你家子侄如何如何,你叔叔隻好將手一攤,道:我那侄兒,生的一表人才,可惜竟是扁擔倒下來認得是個‘一’字,扶起來就不認得它了——”
話沒說完,阿源已經小臉憋得通紅:“爹爹最討厭了!”扭頭跑了出去。
周二少隻覺得自己兒子什麼都好,就連惱怒起來的小樣兒,也可愛逗人,心中得意。
紀沄沄這幾個月來,一雙小手已經是連遭數次劫難——被二少奶奶拿木尺子打手心就算了,好不容易能出門到鄉下來玩,也能平白跌了一跤。
這日吃過午飯,紅杏伺候阿源、沄沄午睡,便聽沄沄怯生生道:“哥哥,你回家,可別告訴娘,我摔了一跤。”
阿源蹙眉,“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瞞著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