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頭
自命不凡的四方麵軍領導人張國燾同毛分裂之後,自感反而萬事諸多不順。(當然,張聲稱是毛搞的分裂。)
張的第一個行動是把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領導權從毛的手中奪過來。他分別在阿壩和卓克基的喇嘛廟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反毛集會。他宣布成立民族獨立特別政府。他宣布黨的政治局和中央委員會為非法。一九三五年十月五日,他宣布成立了新的臨時中央委員會,自命為總書記。這一聲明是在離馬爾康約二十五英裏的卓木碉發表的。
後來,他下令舉行黨的代表大會,以批準他的這—係列行動。而在大會舉行之前,新的中央委員會及其總書記將負責實施領導。
張並沒有公布他的新中央委員會的委員名單。他未同他親自選定的委員們商量,為的是不想使他們感到難堪。同時,這樣也就不會遭到公開拒絕而使他自己陷入窘境。這份名單迄今從未公布,仍然收藏在他那些得勢的對手的文獻檔案中。看過這份名單的人說,沒有被張任命為中央委員的人中,包括毛澤東、周恩來、洛甫和博古。但他保留了大部分軍界要人,包括朱德、彭德懷和林彪,還有各軍團的最高指揮員。他還任命王明為中央委員,王是位有爭議的親蘇派政治局委員,長期以來一直住在莫斯科。當然,張把自己所有主要的軍政同事都塞進了他的中央委員會。
在被任命為張的中央委員會的成員中,有一位知道名單的人。這個人就是朱德。朱德是張的隨行人員中一個受控製的將軍,名義上他是所有部隊的總司令,但很快就被搞得有職無權了。
張國燾究竟是否圖謀除掉朱。簡單地說,是否試圖把朱殺掉,對此事五十年來一直是眾說紛紜。
北京保守的黨史專家們對此持否定態度。他們懷疑根本沒有發生過如此聳人聽聞的事情。他們聲稱沒有發現任何證據,這同張用軍事威脅毛的問題一樣。一位黨史專家說:“關於這一事件,我們唯一的證據是艾格尼絲·史沫特萊的說法。”
史沫特萊是一位激進的美國人,她的朋友們說她是迷戀上了那位虎背熊腰的將軍。—九三七年她在延安住了很長時間,為她後來撰寫的朱德傳記收集材料。有時她整天都跟朱德待在延安的窯洞裏。她教他跳舞——她有一台手提式留聲機,還有《為卡羅來納而呐喊》、《節日》、《西波涅》等唱片。朱德的舞步十分輕盈。她陪著他一起下地幹活,還陪他上前線。她稱不上是一位毫無偏見的證人。她在她撰寫的《偉大的道路》一書中說,朱德“從未跟我談起過他在西康實際上已淪為張國燾囚犯的那一年的事情”。這也許隻是一種外交遁辭。她在書中隻是輕描淡寫地提到了朱德和張的矛盾。而關於朱德跟張在一起的這一年,她卻大量引用了一位未披露姓名的“紅軍政工幹部”的話。這位幹部是否就是朱德本人呢?
這個人告訴她,張命令朱德反對毛,並同他斷絕一切關係,但遭到朱的拒絕。接著,張命令朱德反對黨的北上決定,又遭到朱德的拒絕。
此人還告訴史沫特萊,“張國燾說他給朱德時間再考慮考慮,如果仍然不服從這兩項命令,就把他槍斃。”此人援引朱德的答話說:“你要槍斃就槍斃,這我無法阻止你。但我絕不接受你的命令。”
康克清是一位剛毅的女性,思想堅定,身體健壯,她穿著中國婦女運動傳統的素色襯衫和男式深褐色條紋衣褲。一眼就能看出她在中國革命史上發揮了領導作用。她作為朱德的戰友和同誌,並肩進行了長征(她說,“我從來不叫他丈夫,總叫他同誌”)。
幾十年時間過去了,但康克清對張國燾的憎惡情緒依然不減當年。一九八四年秋,她己七十三歲,她仍然堅信張當時對朱德“不斷施加壓力”,試圖把他拉到自己一邊來。“接著,張就對朱德耍了一個小花招,”她說,“張讓人宰了朱德的坐騎,撤了他的警衛。他還把我們隔離開來,使我們無法見麵。”
朱德曾跟她談過此事。他說:“張的這些伎倆為的是殺人不用刀。”
宰馬和撤警衛,都是在部隊準備離開阿壩時發生的。朱德沒有馬可騎了,他準備徒步行軍,但戰士們又給他找來了一匹馬。想到一個總司令竟象普通士兵一樣徒步行軍,他們都感到內疚。康克清當時的任務是收容掉隊的戰士。她本來分到了一匹騾子可以幫她的忙,但現在這匹騾子也被留了下來,康克清認為這是故意的。還有一次,一些傷員試圖奪走她的騾子。
張蓄意要殺害朱德嗎?
“我說這是些小花招,”康克清抿著嘴唇,臉色嚴肅,厲聲重複道,“把總司令騎的馬和他的警衛部隊撤掉是重大行動。”
還有好多次,總司令由於沒有馬,不得不步行。他也不能在總部的小灶吃飯。他必須自己籌措夥食。這在當時並非易事。
黨史專家們也許會爭論不休,但是康克清心裏非常清楚張國燾的圖謀。也許張並不打算采取直接行動,但是他故意使朱德身陷危境。
張國燾及其手下的人要“打到成都吃大米”。這是在卓克基反毛會議後提出的口號。這個口號深得戰士們的喜歡。胡中貴是張的第九軍裏一名普通戰士。他十三歲時就參加了紅軍,是一名紅小鬼。一九八四年他六十三歲,他記得在襯裏的牆上就刷過這樣的標語,還有“起來保衛家鄉”,“北上抗日”。他還記得有一首歌就叫《為成都而戰》。他非常喜歡這首歌。誰都不喜歡藏族地區和藏族食品,也不喜歡草原和雪山。“
現年六十八歲的葉英禮,說起話來柔聲細氣。他曾是四方麵軍總部的電話員,由於工作的方便,把張國燾和他的指揮員們的行動都看在眼裏。當時,四方麵軍同一方麵軍備軍團、同毛以及中央委員會聯係都用無線電。在四方麵軍內部則用電話聯絡。張喜歡親自打電話。如果電話打不通,他馬上就暴跳如雷。(許多高級官員脾氣都相當急躁。事過之後,他們又很友善。)葉英禮認為,張和朱德雖吃任、行軍都在一起,但是朱德沒有實權。
許多戰士都不知道上層的這種磨擦。但是關於朱德的事有不少謠傳,有的說他的馬被宰了,他的警衛被撤綽了;有的說他和劉伯承受到壓製,有一位戰士還聽說朱德被迫挑了二天水。”
楊尚昆將軍記得朱德曾告訴他自己“受到一定程度的限製”。朱德說他在張國燾那裏同原一方麵軍的人直至連一級的下級官兵都見過麵,並同他們談過話。這使張國燾感到惴惴不安。
楊將軍認為,毛澤東和中央委員會從未考慮過要拯救朱德和劉伯承。楊將軍曾向毛建議用四方麵軍的一名高級指揮員交換劉伯承。毛不同意並斥責了他。“如果你提出用某人來換,”毛說,“他(張)也許就會殺死劉伯承。在目前情況下,倒是安全的,他能夠活下去。”
毛同留在四方麵軍的原一方麵軍指揮員之間沒有私人通信。
張國燾向成都的進軍,開始挺順利。加上一方麵軍的一些部隊,他有八萬人。十月的一天,他們離開卓克基,向南跋涉。當時,雖然天氣晴朗,但已秋風蕭蕭,頗有幾分寒意。許多部隊都還穿著夏裝,糧食不充足。但所幸敵情並不嚴重,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他們順利地攻克了丹巴、懋功和達維,擊潰了國民黨部隊三千來人,還抓了不少俘虜。
國民黨方麵真的擔心成都受到攻擊,便忙著集結部隊。他們調來了二十四軍、二十軍和二十八軍。讓國民黨的一個“模範師”守衛著通往成都的山口天全。
張於十月十日從丹巴出發前往天全、瀘定和著名的瀘定橋。毛北上時定的基本上也是這條路,不過,張現在是背道而行。
張的中路縱隊包括三十軍、三十一軍和九軍的二十五師,統歸王樹聲指揮,李先念任政委。十月二十四日,中路縱隊越大雪山夾金山,攻打寶興。右路縱隊渡過大渡河,奇襲天全,擊潰了國民黨的“模範師”。張率領大軍向東北方向挺進,到達蘆山,日益逼近成都。這時,他們已斃俘國民黨部隊約一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