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23)尾聲(1 / 2)

我轉過臉,幽幽地問:“他說的人……是你?”

“無色花開,需要用外力把你送回山巔真身,這些方法,是他教我的。”孽龍如實說,“隻要我應承照顧你一生,他破例當一回不稱職的神仙,之前跟我的賬,一筆勾銷。”

我流出了眼淚。一直以為,妖怪是沒有眼淚的,有,也隻是在心上。淚水,雨水,我的傷心欲絕,他的不辭而別,交織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子淼,樹妖,浮瓏山,三十年的點滴過往,應該在今天畫下一個句點嗎?!我學著九厥的樣子,伸出了微微顫抖的手,接住不停下落的雨滴。雨水在我的掌上積成了小小的河流,很快從指間溢出。他以另一種方式,最後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恍惚中,我的耳中,又聽到了他的聲音……“你有名字嗎?”“以後就叫你裟欏吧。”

尾聲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了沉睡的人。我睜開眼,赫然發覺淚水又沾濕了枕頭。

幾百年來,我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夢裏哭濕了枕頭。以為已經可以很老練地麵對那段不為普通人所能了解的回憶,但是不爭氣的淚水,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了我的“以為”。

坐起身,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拿起電話。“喂?”

“我可能要晚點過來!”聽筒裏傳來了一個氣急敗壞的大嗓門,“又有警察找我麻煩,硬說我闖紅燈!你等著啊,我盡快趕來接你!”掛了電話,我不禁啞然。

這是他第幾次栽在警察手裏了,我的十個指頭肯定數不過來。這個家夥的脾氣,到現在都沒有改變。

是的,數百年來,他一直陪在我身邊,陪我看著這個世界,怎樣一步一步從古老走向現代。說來有些可笑,跟他認識這麼久,直到一百多年前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敖熾,被他一口一個老家夥叫著的東海龍王,是他的親爺爺。

我們兩人,兩個總是學不會把愛恨喜惡藏在心裏的人,在經年累月的相處中,越來越了解對方。他的本性不壞,隻是太目中無人,做事隻圖自己高興,所以早年闖下不少禍事,以致被他爺爺關在冰牢中思過。

斷湖那次,他隻不過是一時興起,把斷湖當成了天然的大澡盆,根本沒想到這一鬧騰,讓小小的玳州城城毀人亡。想到這兒,我搖頭苦笑。

我曾問過他,當初為什麼要從洞庭湖上抓走我。他說,從來沒有人敢罵他,而且是罵醜八怪,我是第一個。不教訓教訓我,他咽不下那口氣。我又問他,為什麼願意數百年如一日地陪在我身邊。他說,從來沒有人敢甩他耳光,我是第一個,他要我為這個耳光,付出一生的代價。

天知道這個魯莽家夥的話裏,有多少是值得相信的。說實話,我至今也無法定位我跟他之間的關係,朋友?戀人?同伴?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明明是相依為命的一對,為什麼又有一層若有若無的屏障隔在中間?暗自思考了很久,我終於抓到了一點頭緒,從每次偷偷落下的眼淚裏,尋到了症結所在——另一個人的影子,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的心。

一度很懷疑,自己跟敖熾在一起,僅僅隻是貪戀那種被照顧被保護的甜蜜,子淼給過的幸福,我想從敖熾身上找回來?真是荒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