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中國自鴉片進口,流傳內地,百餘年來,無論貧富貴賤,士農工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喜歡呼兩口鴉片煙。因為這鴉片煙有一種功效,異常靈驗,人若作事過勞,精神疲倦,吃了兩口煙,頓時精神朗暢,骨節通靈。又如風寒小疾,頭痛身熱,吃了幾口煙,自然神清氣爽,百病消除,所以叫做洋藥。這不過因其功效神速,所以拿來備個醫藥之用。
不料世人嗜好日深,朝呼暮吸,竟把他當個正項事件,與三餐茶飯一般,吃得高興,遂起他個美名,叫做“芙蓉膏”,又叫做“福壽膏”。這一般吃煙的人:有因病而吃的;有閑著無事,藉鴉片消遣光陰的;有的三朋四友,結黨成群,歡喜到煙館裏去走走,煙鋪上躺躺,不知不覺吃上的;又有那青年子弟,公子王孫,問柳尋花,朝歡暮樂,因而在花柳場中弄上的。當初吃的人猶少,後來越弄越多,一門之內,主人吃了煙,怎禁得下人們效尤;一家之中,尊長吃了煙,也難怪子侄輩學樣。縱然有許多人家規矩極好,管教子弟也十分嚴緊,無奈風氣所趨,大家以吃煙為時髦,不吃煙為迂拙,所以那班子弟,隻要瞞著父母,背地裏開燈私吃。等到吃上了癮,無可挽回,父母也隻好裝聾作啞,不能十二分當真管束了。
但這鴉片的功效,卻也稀奇,隻有不吃煙的人,偶然呼上一口,才有些靈驗;若是吃上了癮,那就無用了。大凡吃煙的人,莫說吃了煙精神便能振作,疾病可以消除,其實一些無用了,反多一個累贅,添幾分煩惱罷了。
這鴉片又能消爍元神,灰頹誌氣。你看那班做官的人,因為吃了煙,都是吏治廢弛,玩視民瘼;那班讀書的人,因為吃了煙,都是壯誌全消,不圖上進;那班做生意的人,吃了煙,都是廢事失業,不管商務墮落;那班做工業的人,吃了煙,都是懶惰成性,不知工藝改良;還有那種田的人,吃了煙,更都是灌溉不勤,耕耘不力,田園則日就荒蕪,饑寒則不免交迫。在富貴的人家吃了煙,弄得來七顛八倒,門戶蕭條;在貧賤的人家吃了煙,弄得來少米無柴,拋妻棄子。煙癮越吃越大,煙毒越受越深。一個人被鴉片束縛住了,任你是拔山舉鼎的英雄,銅澆鐵鑄的羅漢,隻要煙癮一發,頓時骨軟筋酥,連一些氣力都沒有。所以吃煙的,一個個扛肩縮腮,麵黃肌瘦,三分不像個人,七分倒像個鬼。把錦繡似的山河,都被這煙氣薰得個天昏地黑,日暗無光,簡直變成了一個煙鬼世界了!
國家見了這種光景,想起這鴉片煙的毒害,不得不把他來禁了,於是出了一道上諭,著各省督撫,通飭各地,實力禁煙,限定十年以內,一律掃除這個煙毒。這真是個絕好政策,要算自強的緊要關頭。隻有這許多煙鬼,聽了這個消息,心驚膽落,一個個著急起來,三五成群的聚在煙館裏麵,議論紛紛。
有的說:“朝廷何故禁煙?像我們一事不管,與世無爭,也算得個安分良民,要人人能像我們這樣,天下也就太平了。國家自己不能振興,倒來把吃鴉片人晦氣。”
有的說:“總是那班新黨鬧什麼新政,拿這禁煙來做大題目,鬧個不了,其實,他們自己亦何嚐不喜歡呼呼?不過不曾上癮罷了。要是那班新黨,肚腸裏麵沒有一些煙積,我就佩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