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顛問道:”這是為何?”
長老道:”你還不知,我聞得此官,原是個窮秀才,未得第時,常到寺院裏投齋,每每被僧人躲避,不供齋飯,及戲侮他,他所以大恨和尚,曾怒題寺壁道:‘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這等懷恨,去化他何益?”
濟顛道:”不妨事,他偏懷嗔,我偏要去化他!”
眾僧勸不住,濟顛竟帶著酒興,瘋瘋顛顛,一徑走到巡撫府前,遠遠立在宣化橋上,探頭探腦的張望,卻值王巡撫坐在廳上,看見了大怒道:”我一個憲府,什麼僧人竟敢這等大膽,在此探望?”遂吩咐衙役:”捉他進來!”那三四個衙役領命,一齊走到橋上,將濟顛一把捉住,到廳上跪下,巡撫拍案大罵道:”你這和尚怎敢大膽,立在我府前外橋上探頭探腦的張望?”
濟顛道:”大人的衙門外,大家可以站,為何隻有我不可在衙門外站一站?”
巡撫拍桌罵道:”大膽!”
濟顛道:”怎麼?我這一站就是大膽?”
巡撫道:”你還強辯!別人稍站便走,而你這丐和尚不僅站了半天不走,還探頭向內張望,難道這不是大膽?”
濟顛道:”小僧因要求見相公,怕無人肯通報,故不得已在此張望。”
巡撫道:”你有何事要來見我?”
濟顛道:”聞知相公惱和尚,故特來解釋!”
巡撫道:”你何由知我惱和尚,你又有些什麼解釋?”
濟顛道:”小僧也不敢解釋,隻有一節因緣,說與相公,求相公自省。”
巡撫道:”你且說來,說得好,免你責罰,說得不好,加倍用刑!”
濟顛道:”昔日蘇東坡與秦少遊、黃魯直、佛印禪師,四人共飲,東坡行下了一令,要大家作對子助興,作對子的重點:前麵一句是要一件落地無聲之物,中間二句是要有兩個古人,最後要結詩二句,要說得有情有理,又要貫串,如不能者罰。”那時旁邊看的人,都替濟顛耽憂。
濟顛卻不慌不忙的,屈著指頭道,相公聽著:
“蘇東坡說道:
‘筆毫落地無聲,抬頭見管仲,
管仲問鮑叔,因何不種竹?
鮑叔曰:隻須兩三竿,清風自然足。 ’
秦少遊說道:
‘雪花落地無聲,抬頭見白起,
白起問廉頗,如何不養鵝?
廉頗曰:白毛鋪綠水,紅掌戲清波。 ’
黃魯直說道:
‘蛀屑落地無聲,抬頭看孔子,
孔子問顏回,因何不種梅?
顏回曰: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 ’
佛印禪師說道:
‘天花落地無聲,抬頭見寶光,
寶光問維摩,僧行近如何?
維摩曰: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 ’”
王巡撫聽了,打動當年心事,忍不住大笑起來道:”妙語參禪,大有可思!且問你是那寺僧人?叫甚名字?”
濟顛道:”小僧乃淨慈寺書記,法名道濟的便是。”
王巡撫大喜道:”原來就是做榜文,叫通天耳的濟書記,果是名下無虛,快請起來相見!”
重新相見過,就邀入後廳,命人整酒相留,巡撫親陪,二人吃到投機處,濟顛方說道:”敝寺因遭風火,今蒙聖主並宰官之力,重建一新,惟有兩廊影壁未完,要求相公慨然樂助。”
巡撫道:”下官到任未久,恐不能多,既濟師來募,自然有助。”因天色已晚,就留濟顛宿了。 到次早便整辦俸鈔三千貫,叫人押著,送到淨慈寺來,濟顛方謝別巡撫,一同回寺,不知後事如何? 且聽下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