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肜躺在床上沒有睡著。現在該是午休的時間,屋子裏靜悄悄的,隻紫蘇一人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一麵陪著一麵做著針線,屋子外大家也是輕手輕腳的。外麵下著雨,雨打在樹葉花草上,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屋簷瓦片上,清清粼粼的,雨打在青階石板上,滴滴答答的,雨打在瓦缸水麵上,叮叮咚咚的。來了這些個日子,總算搞清了現在是四月底呢,該是初夏了吧。花香草香被雨汽透潤沉澱去馥鬱隻留下清爽,混合著泥土的濕潤氣,從門簾的隙間透進屋裏。子肜聽著,聞著,神思浮蕩著,不由又想起那日老太太回府的場景。

那日那些姨娘們後來說了聊了什麼她倒是一點都沒聽進去,一開始還滿心滿眼的打量著那她該叫四哥和大姐的小孩,時間一長也倦了,再加上起的又早,於是她蜷在太太懷裏睡著了,雖說這有點羞人,好吧,其實她內心一點都不覺得該害羞但麵子上是要意思意思的。接著她被搖醒,說是老太太快到了,大家一起到二門候著。然後就稀裏呼嚕的被秦嬤嬤抱著坐上車子一路的晃悠著,腦子裏還想著,這地兒真大呀,因自己一來就拘在太太院子裏,還感歎著太太院子裏竟也有花園子,但想著這畢竟是當家老爺太太的正房大些也是應該的也就沒往心裏去,但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個兒家裏還得坐車,都比得上自己年輕時候看美國連續劇鷹冠莊園了,想當初自己還念叨著資產階級真腐敗,得,現在自己也腐敗了。

想著想著就到地兒了。下了車,滿眼的人群,大概是隻要不是在崗離不開的人都來了。但雖這麼些子人,倒也不嘈雜,除了在請示太太或回太太話的,竟無人出聲,都肅立著,看來自己的老娘真是能幹的,得多看看多學學,這古今的不同,自己不能妄自尊大,畢竟以後的路還難著呢,賈府需整治,不能被抄家,大兒子不能死,寶玉不能娘,啊,任務滿滿的呀。

胡思亂想間,太陽已經爬得老高了,子肜雖不懂怎麼看時辰,但也知道肯定已經不早了,因為已經站著老半天了,秦嬤嬤也左右手換倒幾次了,轉頭看看四爺,也是抱在婆子手中,隻是耷拉著頭昏昏欲睡的樣子,小臉還皺著。再看看大姑娘,嚇,這女孩竟是靠著婆子自己站在地下,等了這許久臉上竟沒有一點不耐煩,眼睛也不亂瞟,這姑娘,不簡單啊,莫不是沒娘的孩子早當家?子肜又看了看太太,就著太太的能耐,這些都竟在掌握的吧?

終於前麵隱隱傳來人聲,一個小廝一路小跑著進來稟報太太,老太太已經進了府了。子肜微微吸了口氣,放眼望去,不一會兒,隻見五六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台這個大轎子行來,後麵跟著幾個衣著甚是體麵的婆子。轎子行到門前落了下來,眾小廝退下,一個婆子快步上前挑起轎簾,從轎中出來一個小男孩退避在一旁,太太當先領眾行禮,子肜早就被放在地上,也隨眾行禮,一片“恭迎老太太回府”。

“勉禮。”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從轎中傳出,聽著倒也中氣十足,“肜丫頭可是好利索了?”

“回老太太,肜兒已經大好,都是沾老太太的福氣,看著倒比以前還精神。”

“好,好,先回屋,我要仔細看看。”

“是。”

太太退開,立馬有幾個粗使婆子過來抬起轎子向內走去。

這邊才剛退在一邊的那個男孩走近太太身邊,一個長鞠,嘴裏還說著:“給太太請安。太太近日還好?兒子甚是掛念。”

太太一把把他拉進懷內,一手搓摩著頭臉,笑著說:“我一切都好。倒是看著你有些清減,怕是這些天吃齋的,回頭好好的調養一下呢。”

“哪有,這些天兒子吃得好著呢,老太太也並未讓兒子一起吃齋,隻要避出廟門就可以用葷腥,隻是兒子圖齋菜新鮮,用了這幾天罷了。”

“旁人不知道,這做娘的哪有不知道著兒子的心,你也是為了你妹妹還的願,隻是不想掛在嘴上說罷了。”

男孩被說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子肜在旁邊看著聽著,心裏一陣暖洋洋的,她知道這孩子必定是這身子的親哥哥,二爺王子騰,說是十歲,其實十足頂多九歲,正是貪玩貪吃的時候,卻能為了妹妹在廟裏住了那麼些日子不說,還主動吃素,嘴上還不說,不要說是孩子,就是大人做到這一步也是不容易的,看來真是把這個妹妹放在心上,疼到骨子裏的。想到這裏,也顧不得太太正說著話,走上前去拉拉二爺的衣服,喚了聲:“哥哥,妹妹想你呢。”嘴上說著,心裏雖是感動但也免不了一哆嗦,畢竟上輩子六十多了,現在對這和自己孫子差不多大的男孩喊哥哥,一點心理障礙沒有那她也太粗神經了,腦中不斷的催眠自己,:“我把你當親孫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