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的書，下周就可以回複了，也許你們的借書證已經到班長手裏了。”
“那實在是太好了！”方知曉指了指東兒手中的書，“我……可以看看你手上的那本書嗎？”
林東韻略微遲疑了一下，畢竟這本繁體縱排本的《談美書簡》是當年出的版本，屬於家有藏書。不過她還是小心地將書放到了方知曉手上。
恰在此時，鈴聲響起。方知曉隻匆匆翻了兩頁，便將書送還給東兒——他還不是很看得懂繁體字。
楚梓已經回到講台：“好了，基本上這一節課的要點我已經講述完畢了，等一會兒我還要最後總結一下，這個月的月考快要開始了，這是你們進入大學以後的第一次月考，請同學們務必重視！好下麵我們暫時放鬆，哪位同學毛遂自薦，背誦一首詩三百中的詩——最好是我在課上從來沒有講過的，我會就這首詩點評幾句，同學們也好增加知識點。”
到底是燕大學生，雖然說剛剛跨入校門，但畢竟都有一股不肯落人後的好強之心，楚梓話音剛落，便有學生站起身來朗誦了一首《碩人》【注①】——
碩人其頎，衣錦褧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國盼兮。
碩人敖敖，說於農郊。四牡有驕，朱幩鑣鑣。翟茀以朝，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鮪發發。葭菼揭揭，庶薑孽孽，庶士有朅。
楚梓微微一笑，學生們能第一時間想起這首《碩人》，原本就很合情理。這首詩所詠之詞，化作後世的傳奇戲文之中，屢見不鮮。
楚梓略微評點了幾句，而後話鋒一轉：“既然我們已經講過了風者諷也，雅者正也，詩三百中常含教化規勸之意，哪位同學願意就這方麵背誦一首或者一段？”
東兒心頭驀然一動，適才屏翳哥的話悄然襲上心頭，她決然起身：“我試背一首吧。”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緊盯著楚梓的雙眸，不願錯漏半點半分。
“是哪一篇呢？”楚梓饒有興味地問道。
“《唐風》中的《采苓》篇。”
東兒麵容恬淡，可是雙眸炯炯，似乎要透過楚梓的雙眼看到他的內心。但是楚梓卻背過身去，拿起粉筆：“不錯，這首詩裏麵我還有幾句話要講解，你來背誦，我做板書……”不等林東韻開始背誦，粉筆已經刷刷點點在黑板上飛舞。
“采苓采苓，首陽之巔。人之為言，苟亦無信。舍旃舍旃，苟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
“采苦采苦，首陽之下。人之為言，苟亦無與。舍旃舍旃，苟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
“采葑采葑，首陽之東。人之為言，苟亦無從。舍旃舍旃，苟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注②】
話音落下的同時，楚梓也重重點下了最後一個符號。他終於轉過身來，無波無瀾。
“首陽山——也稱雷首山——是伯夷叔齊的埋骨之地，位於我國的山西省。旃，代詞之意，舍旃舍旃，便是舍之舍之。”楚梓聲音低沉，緩緩講解，“此詩借采苓起興，旨在在勸人不要聽人花言巧語，詩中的女子便是輕易相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語，最終受騙。”
說完他轉向兀自站在那裏發愣的林東韻：“我說的對嗎？”
東兒回神，從楚梓臉上絲毫察覺不出任何異樣的神色，她輕輕地點頭慢慢地坐下，卻再無心聽下麵的課。
注①：《碩人》出自《詩經？國風？衛風》，是一首讚美衛莊公夫人莊薑的高貴美麗，同時描寫其出嫁盛況的詩。
注②：《采苓》出自《詩經？國風？唐風》，是勸人不要聽信假話甜言。詩中的女子在首陽山上采苓、采苦、采葑（三種野菜），想到自己曾經被人欺騙，內心苦楚，所以發出了“人言不可信”的慨歎。東韻在課堂上突然選出了這首詩，是因為聽了錢屏翳的話，對楚梓的有意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