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開步走 (4)
“老總們!我們現在就動身到克羅辛卡去吧!可能連三刻鍾也用不了。看看我多糊塗,都說到哪兒去了。其實連半小時也用不著,我知道一條近路,過一條小溪,然後走到一棵橡樹那兒,再穿過一片小樺樹林子……那個村子很大,酒鋪裏的白酒也很烈。咱們上路吧!老總,還猶豫什麼呢?必須得讓你們這個有名氣的部隊的老總們有個好的地方休息呀,同俄國人幹仗的皇上和他的官兵肯定要有一個幹淨、舒適的宿營地……可是這裏呢?全是虱子,疥瘡,天花,霍亂。昨天在我們村子裏就有三個人得霍亂死了……最仁慈的上帝在詛咒這個該死的地方……”
這時,帥克自豪地揚了一下手。
“老總!”他以與村長一樣的口氣說,“我從書上看到過:瑞典戰爭時期,當部隊要在一個村子宿營時,那個村長再三推辭,不想幫忙,於是他被士兵們吊死在一棵樹上了。今天有個波蘭神父在薩諾克對我說,一旦軍隊要宿營,村長就應把所有的鄉紳聚到一起,再同他們一起挨家挨戶地看,說:‘這兒住三個,那兒住四個,神父的屋子讓當官的住。’這樣隻用三十分鍾就搞妥了。”
“村長先生,”帥克把臉轉向他嚴肅地說,“最近的一棵樹在哪裏呀?”
村長沒聽明白這個樹字。於是帥克又跟他說,比如說樺樹、橡樹、梨樹或蘋果樹,反正就是長著挺結實的樹枝的那些樹,可村長還是沒明白,但他一聽到果樹的名稱,就被嚇了一大跳,因為櫻桃已經熟了,他趕忙說他對這些果樹一無所知,而隻知道門外邊長著一棵橡樹。
“行啊,”帥克打了個很簡易的上吊的手勢,誰都能看得懂,他說,“我們就把你吊死在你房門口的樹上,你應該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軍令讓我們來這裏宿營,而不是在克羅辛卡,我們的戰略計劃你是不能改變的;否則,我們隻能把你吊死,就像那本書上寫的關於瑞典戰爭的那樣,各位,這樣的事我們在大麥齊希契演習時就發生過……”
這時,軍需上士插嘴說:
“這件事留著以後再講吧,帥克。”他又對村長說,“這是最後通諜,趕緊給我們安排住處!”
村長發抖了,結結巴巴地說,他對老總們是好心一片,如果他們不想到別的地方去,就給他們再找一找,也許還能找到個令人滿意的地方,並說馬上去提燈過來。
村長走出房去,這屋裏隻在一張像是最大的殘廢人一樣的聖像下麵掛了一盞小煤油燈。
霍托翁斯基突然嚷道:“巴倫呢?”
在他們環顧四周之前,巴倫從爐後通向外麵的小門輕輕地走了進來,他四外看了一下,看看村長在沒在,然後以感冒時才可能有的重重的鼻音說:“我去了一趟他的食品儲藏室,從一個罐子裏拿了一把東西放到嘴裏,不鹹也不甜,是塊做麵包的發麵,現在還粘在我的上顎上。”
軍需上士用手電筒朝他照了一下,發現這麼一個塗抹得亂七八糟的奧地利士兵,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接著又發現巴倫的肚子大得像孕婦一樣,他被嚇了一大跳。
“巴倫,發生什麼事了?”帥克同情地摸著他的肚子說。
“是黃瓜,”巴倫啞著嗓子說,因為發麵脹得他很難受,“小心點兒摸,是醃黃瓜,我隻慌慌張張地吃了三條,剩下的都給你們拿來了。”
巴倫把黃瓜從懷裏一根根掏出來,發給這幾個人。
村長站在門口提著燈,他看見了這個情景,劃著十字哀號說:
“俄國人搶我們的東西,我們自己人也搶我們的東西。”
他們在一大群狗的簇擁下開進了村子。狗們總是跟著巴倫,現在又死死地盯著他的褲兜,因為裏麵塞了一塊鹹肉,也是從村長家摸來的,隻是因為貪心而沒告訴大家。
“巴倫,狗怎麼老跟著你呀?”帥克問他,他想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
“它們聞出我的好人味了唄!”
可是他的手卻在口袋裏抓著那塊鹹肉,手都被一條狗碰著了……
在尋找宿營地的時候,發現這個叫利斯科維茨的村子很大,卻被戰爭搞得烏七八糟。因為開戰雙方沒把它包括到戰區裏去,所以它沒挨炮火摧毀,可是遭到破壞的希羅夫,格格博夫,霍魯布拉等村的難民都跑到這個村子來了。
有的竟然是八戶人家住在一個木屋裏。戰爭的掠奪使他們一貧如洗,這個時代就像遭到一場凶猛的洪水洗劫一樣。
最後連隊被安排到村子盡頭的一個被破壞了的釀酒廠裏,一半人可住在發酵室,剩下的每十人一組分住在幾家田莊上,這些有錢的田莊主是不會讓貧苦的、無家無業的難民住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