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藝漸成熟(2 / 3)

卓別林以敏銳的眼光觀察社會現象,他不但在片頭寫上字幕“愛情得有武力撐台,寬恕帶來希望與安謐”的幽默,而且在導演手法上,巧妙地利用細節揭露、譴責了社會黑暗的內幕。如扮演警察與扮演歹徒的是同一班演員,隻是身著不同的服裝出場而已。以此諷刺、抨擊警察局長與街頭惡棍暗地裏相互勾結、欺壓窮人的社會現實。

《安樂街》是卓別林的最後一部舞劇片,也可以說是他的一係列社會諷刺片的開端,卓別林的電影藝術風格就此產生了較大變化。

在這部片子中,他以獨創的喜劇藝術手法來表達他對社會生活的看法、見解。此時,夏爾洛的藝術形象已不同於此前,他賦予了這個形象以越來越深刻的社會現實批判內容,使這個藝術形象第一次顯示出帶有普遍而深刻的思想性的光輝。

1966年,卓別林回顧這一時期時,曾對朋友說:“我不再以流浪漢去投其所好。他就是我自己,一個可笑的精靈,某種在我內部的東西,我必須把它表現出來。”

到1917年6月,卓別林的視線進一步深入,視野進一步開闊,由一條街到了海洋與港口,這就是他在繆區爾拍攝的最重要的影片《移民》。在這部片子中,他更真實地描寫了一個社會現象: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使躲避戰亂的人們把沒有戰火的美國看作是天堂一般的自由世界,大批的外國移民希望在美洲大陸找到幸福。

夏爾洛就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一改過去單槍匹馬闖蕩社會的形象。他同許多人一道擠在客貨輪船的統艙裏,橫越大西洋。他又在三等艙裏碰見了孤苦無依的母女倆,夏爾洛自己雖身無分文,卻很同情她們,自願充當姑娘的保護人,其實卻力不從心。

輪船顛簸在海上,一個歹徒偷去那母親的項鏈和錢。夏爾洛發現後就去跟歹徒賭錢,賭贏了對方的錢還有一把手槍。當他轉身彎腰拿自己的手杖帽子時,歹徒舉起了刀想下手,卻又扔下刀高高舉起雙手,因為頭朝下的夏爾洛發現後拿著手槍從兩腿之間瞄準了他。夏爾洛送給了母女倆一些錢。

在拍到輪船抵達紐約港時,卓別林用了一個著名的象征與對比的長鏡頭:在高高的自由女神嚴正目光注視下,一大群牛被趕出輪船底層時,一批移民也從統艙中湧出來,人與牛一起被趕上埃利斯島。

這個鏡頭是具有象征意味的,那些遠涉重洋而來的移民,其命運與牲畜一樣。

接下來,經移民局的官員檢查後,夏爾洛與母女倆在港口分手,各自去尋找自由的前程。但最後,在新世界裏出盡洋相的夏爾洛,與姑娘又在一家飯館不期而遇。看上去兩人仍同來時一樣窮困,他們坐下談話時,姑娘無意中拿出一塊鑲了黑邊的手帕,這暗示其母親已經不幸去世。

夏爾洛雖然一文不名,卻大方地請姑娘吃飯。但是每當大個子堂倌把賬單遞給他時,他總是結不了賬,隻好又要下一種食物。後來他發現大個子堂倌把一顧客交的硬幣掉在地上,便同大個子鬥智,用腳踏住硬幣。後來終於設法拿到了這枚硬幣,用來付賬。

但這卻是枚假幣,於是兩人又周旋起來。這時,一位有身份的顧客邀請姑娘說話,他把錢放在托碟裏。堂倌找回他幾個硬幣,然後去找那個使用假幣的人算賬,夏爾洛乘機把自己的賬單放在那個托碟裏,渡過了難關。

後來,夏爾洛與姑娘路過婚姻登記處時,突然向姑娘求婚;抱著她跨過門檻,這暗示兩個命運相同的人將連為一體、共同麵對新生活的勇氣。

同以往一樣,卓別林自己為影片作曲。他為這部片子定的基調,是受了一支老歌曲《格倫迪太太》的啟示。曲調在淒涼中透出親切,渲染了兩個孤苦的人相依相靠的氣氛。

《移民》是卓別林早期影片中具有重要意義的一部。他是卓別林第一次真正關注社會的現實生活,第一次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批判的意義。表明了卓別林正努力從“觀眾的奴隸”的誤區中走出來,自覺地用藝術表現對生活的獨特觀察。也標誌著卓別林正從一個喜劇明星向藝術家的目標邁出堅實的一步。

敏銳的曆史感,含蓄的社會批判,象征和對比的手法,打動了歐、美、亞、澳的觀眾。法國的觀眾在觀看他的影片時,將他飾演的流浪漢稱作“夏爾洛”。從此,全世界的觀眾就都把他在一係列影片中創造的這類藝術形象,統稱“夏爾洛”。

而這個風行於世的“夏爾洛”的稱呼,是卓別林著了魔似的、全身心地投入,付出了巨大的腦力、體力勞動才換來的。就拿《移民》來說,他不單是主演、導演、編劇,還親自掌握攝影,每一個鏡頭都拍上10次甚至30次。

他讓他的攝影師羅利拍了12萬米以上的膠片,最後按他的要求剪下來隻剩500米,從幾十個試拍的畫麵中選出最好的剪接起來。卓別林連續工作100個小時,4個晚上都沒睡覺休息。到最後滿意地離開工作現場,回到洛杉磯海濱春街的旅館時,他已是滿身灰塵,胡子拉碴,勞累得連路都走不動,倒頭便睡。

有的評論家談到,卓別林在藝術上嶄露頭角的同時,出色而又樸實無華地創造了一種為群眾服務的藝術,他的流浪漢是電影史上第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

此時的卓別林,放棄了信手拈來的廉價噱頭,而賦予每部影片一個嚴肅的主題。他的目光開始探詢深刻的社會問題,甚至政治問題。觀眾看他的影片,不隻是笑,笑後要流淚。笑完了,流完淚了,還會回味無窮。

卓別林的第一批影片發行到了國外,在電影的發祥地,法國引起的轟動最為強烈。不但平民百姓喜聞樂見,在上層社會和學者名流中也獲得好評。繪畫大師畢加索、先鋒派詩人阿波裏拿、文藝評論家愛裏·富爾,還有年輕的作家路易·阿拉貢,從不錯過欣賞卓別林影片的機會。

在卓別林順利地為繆區爾影片公司拍完最後一部片子《夏爾洛越獄》後,他與該公司的合同也將期滿。

1917年6月的一天,卓別林從製片廠去洛杉磯市內體育俱樂部,在頂樓他的會員室休憩。洗浴完後,他腰部圍上一條毛巾。拿過小提琴,赤著腳在地毯上愜意地走來走去,拉著名曲《霍夫曼的故事》。

他正陶醉在琴聲中時,雪尼走進了房間。這次他又為卓別林帶來一個爆炸性消息:“嗨,卓別林,我宣布現在你已經成為百萬富翁了。我剛跟第一國家影片公司談成交易,你替他們拍8部喜劇片,報酬是120萬美元。”

雪尼興奮得聲音都變了,可卓別林並沒停下小提琴弓,他一邊拉一邊聽,然後嘴裏應道:“哦,我想這太好了。”

雪尼不解地看著弟弟,突然他大笑著說:“真有意思,當你聽到我為你簽訂了120萬美元的合同後,竟然是這樣一種反應。”

卓別林是全世界的電影演員中,第一個在1917年夏天簽訂百萬美元以上的合同,躋身百萬富翁之列的。這件前所未有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不激動是假的,當時他其實是在用不停地演奏來掩飾他內心的衝動。

但此時的卓別林已不同於兩年前了,他聽到這個消息後,既清楚它的分量又清楚它不同尋常的含義。這要求他比別人付出得更多,做得更好,表現得更佳,時間要抓得更緊,影片的思想性與藝術性要求更高。

他很清楚:“神話般的落到口袋中的錢不是那麼好賺的。”為了使工作、生活更方便些,卓別林馬上聘了一個秘書,雇了一個仆人。那天他在洛杉磯市內,走過一家汽車公司的樣品房,看到一輛當時美國最華麗考究的“奇跡”牌汽車,便抬腿進店:

“這輛車多少錢?”

“4900美元。”

“我要了。”

店員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做成一筆大生意,又說:“您應該要看看它的機器。”

其實他是想與突然闖進來的闊佬再好好談談價錢。

但卓別林的時間抓得很緊:“不必了,反正我不懂那玩意兒,看不看都一樣。”

說完,他便馬上在購車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大名,並隨即雇了日籍司機小野。因為他急於為第一國家影片公司馬上開始工作。

擁有自己的製片廠

第一國家影片公司是由澳大利亞人威廉姆斯創辦的,它資金雄厚,控製著全美國3400家電影院。

按照合同,卓別林必須在一年半的時間為他們完成8部影片,每部影片都由第一國家影片公司獨家發行,但影片的所有權仍屬卓別林。並且商定,公司收回成本後,再得到的利潤中即有卓別林的一半。這在當時真是相當優厚的條件了。

但合同中也規定,第一國家影片公司隻提供製版的費用,卻不提供拍攝影片的場地和設施。這就意味著,卓別林必須開辦自己的製片廠。

第一國家電影公司答應卓別林的120萬美元酬金,包括了8部影片的製作費用。他應該自費設計建造一家製片廠,拍攝完8部片子後,那廠子就完全歸自己所有。

其實卓別林一直就盼望著有自己的製片廠,現在他已經完全有這個能力了。

1917年10月,卓別林在好萊塢的正中心位置落日大道與拉布雷亞街拐角處,選中一塊好地皮買下。開始建造設備齊全的私人電影製片廠,有攝影棚、膠片衝印間、剪接室和影片製作間。

1918年1月21日,卓別林的電影製片廠落成揭幕,他成了好萊塢也是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獨立製片的藝術家。

那天,卓別林高興得蹦蹦跳跳像個孩子,用他那雙鼎鼎大名的破皮鞋,也像錫德·格勞曼那樣在未幹透的水泥路麵上重重踩了個腳印。再提起那根家喻戶曉的手杖龍飛鳳舞畫上 “查爾斯·卓別林”的大名。懷著對電影藝術和個人事業的美好希望,他還在5英畝綠地上種植了檸檬、橘樹、桃樹和花草。

那時候好萊塢正日益發展成全美國電影的中心,電影製片廠林立,群星薈萃,成為作家、導演、演員、音樂家、舞蹈家心目中向往的藝術樂園與精神聖地。藝術家與藝術商人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裏,一些著名作家在這裏激發靈感、揮灑筆墨,一些導演與電影、話劇演員在這裏勇試身手、占領銀幕,一些歌劇、芭蕾舞演員在這裏登台獻技、展露才情,一些大企業、製片商、影院老板在這裏投資買地、淘金掘銀。

當時,來自各個國家、操著各國語言到洛杉磯演出、拍片和遊曆的藝術家、名演員,都慕名拜訪了卓別林,參觀了他的製片廠。他們同時也帶來了本民族的文化、本門藝術的精華。

卓別林通過觀看各門類藝術代表人物的演出,通過與這些享有世界聲譽的名家們的交往,觸類旁通,了解學習了各門類藝術的特點和不同的表現力,獲益匪淺。

卓別林的電影和夏爾洛的命運,牽動著五洲四海觀眾的視線和心弦,數不清的信件使他應接不暇。除了讚美、要求簽名,求助的和借錢的比例也不少。對於那些與他童年相仿的窮人、貧民,卓別林並不吝嗇,交代秘書妥善處理,設法滿足。

奇怪的是,近一段時間的部分來信中,出現了一些汙蔑謾罵。有的匿名者在信封裏夾寄來幾片白色的羽毛,按照英國古老習俗,這是小姐太太賞給懦夫怕死鬼的象征物品。社會上流言四起,罵卓別林是膽小鬼。有的報紙指責卓別林逃避兵役義務,拒絕為祖國上前線作戰。

想當初,第一次世界大戰剛爆發時,許多美國人隔岸觀火,抱無所謂態度,以為幾個月仗就會打完。美國威爾遜總統也宣布“不屑於作戰的”。

那時人們編了首歌叫《我養孩子不當兵》。哪曉得仗越打越大,許多國家卷進戰爭,劃分成“協約國”和“同盟國”兩大集團廝殺。一場瘋狂破壞和殘酷屠殺在歐洲延續了4年之久。

1917年4月,美國借口德國潛艇擊沉商船“露西塔尼亞”號事件向德國宣戰。成千上萬的美國青年被征入伍,開赴歐洲。總統先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現在參戰也有道理:“使民主政治在世界上安存。”人們又改唱另一首新歌:《戰場上》。

當時卓別林是英國人,又是美國移民,英國和美國是協約盟邦,正並肩作戰,無論從哪方麵而論,他似乎都應當應征入伍,而不是繼續拍攝他的電影。按美國法律,逃避兵役要判5年徒刑。

不過也有報紙為卓別林辯解,認為他拍電影比上前線貢獻更大。而且,他的身材矮小,體重隻有50多公斤,醫生檢查都說當兵不合格。即使報了名,無論英國征兵官或是美國征兵官,都不會接收他的。

卓別林知道自己太引人注目,他隻好發表聲明說:如果政府征召我入伍,我本人一定會應召。

1918年上半年,正飽受“白羽毛運動”困擾的卓別林,應總統威爾遜的女婿、財政部長麥克·阿杜之邀,同電影藝術家道格拉斯、瑪麗·畢克黎兩次參加為募集自由公債的義務演出、演講,也到過新兵訓練營。

“夏爾洛”還是很有號召力的,他在每個城市吸引的群眾,比當時的威爾遜總統吸引的人還多。在華盛頓演講時,他站在陸海軍代表們旁邊,靠著一個高大英俊的海軍軍官,他們交談起來。

卓別林跳上臨時搭起的台子,激動萬分地對公眾大聲疾呼:“德國人已經到了你們的大門口,我們必須攔住他們!隻要你們買自由公債,我們就能夠攔住他們!請記住,每買一份公債,你就救活了一個士兵,一個母親的兒子!就可以早日打勝這一仗!”

他過於激動,結果從台上滑了下來,栽在那位海軍軍官頭上。那位軍官就是後來的羅斯福總統,當時的海軍部次長。

這次募集公債,卓別林在幾個星期中走遍全國,他憑借自己的影響和反戰的正義之心,一人完成了募集數百萬美元公債,使那些汙辱、謾罵他的謠言不攻自破。

1918年,卓別林的新製片廠攝製的第一部片子是《狗的生涯》。他開始從結構的意義上來構思一部喜劇片:第一組鏡頭是失業者夏爾洛,為了爭取生存權利在職業介紹所同其他找職業的人打架的場麵。同時,介紹所門外的街上,一群大狗正圍住一隻銜了根骨頭的小狗在咬。

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下,人們就很容易看出其中的含義:在這樣一個社會裏,工人們的命運實際上與狗無異。

當受了屈辱又沒被介紹職業的夏爾洛,走出介紹所時,從打架爭食的群狗中救出了那隻可憐的小狗。夏爾洛訓練了這隻小狗,帶著它進行錯綜複雜的冒險活動,從賣夾肉麵包的商人等老板眼皮子底下偷東西吃。

他看到了一個也過著“狗一樣生活”的美麗姑娘,為生存不得不賣唱,卻受到老板欺負。他帶著狗智鬥老板,救出姑娘。賣唱的姑娘對夏爾洛產生了好感。

後來,夏爾洛與賣唱女戰勝了惡霸、老板,並巧妙地從兩個竊賊那裏偷來一些錢。他們帶著狗來到鄉下,結婚安家,自食其力。夏爾洛做了農民,沿著犁溝用手指挖洞播種。

片尾閃出字幕“當夢想成為現實的時候”,夏爾洛與妻子幸福地在一起看著搖籃:裏麵是他的那隻狗剛生下的幾隻小狗崽。這是否預示著,夏爾洛的後代仍然無法逃脫狗的命運。

卓別林是在年底構思這部片子,在1918年初拍攝,4月開始發行的。把這部影片與當時的大背景相聯係的話,就更容易體會到卓別林的用意:第一次世界大戰自1914年7月28日爆發以後,真正吃虧的是廣大的老百姓和士兵們,千百萬人從戰壕中、工廠裏、田野裏走上街頭罷工,並發出了“我們是人不是狗”的反抗口號。

首先是俄國,1917年列寧領導人民起來推翻了沙皇,退出了戰爭。接著,法、德的工人、士兵、學生、婦女也在反戰,英、美大罷工的群眾也喊出同樣的呼聲。保加利亞士兵爆發反戰運動,奧匈帝國四分五裂,最後德國投降,大戰結束。

如果說在《狗的生涯》中,卓別林最初的創作衝動還埋藏得很深的話,那在下一部影片《夏爾洛從軍記》中,這種思想指向就再清晰不過了。當他把這種想法告訴幾個朋友時,大家都搖頭,著名導演地密爾說:“這時候拿戰爭開玩笑是危險的呀!”但卓別林欲罷不能,這是他第一次拍戰爭片。

故事說,夏爾洛是個有家室的人,他的妻子是個很厲害的人,他帶著幾個孩子回家去,他剛走到門口,畫麵上就出現一個大煎鍋,鍋子迎頭砸在他腦袋上。雖然他妻子沒出現在畫麵上,但繩子上晾著的肥大如旗幟的女襯衫和母象都能戴的大乳罩,已暗示出她有多麼高大。

傻乎乎的夏爾洛終於被征入伍,離開了孩子、妻子到了前線,在那裏,他自得其樂。穿著一雙大皮靴出操,洋相百出,肩上扛著丁字鎬、圓鍬、背包、大捕鼠器和其他許多軍用品。軍曹長訓了他一頓,他想方設法讓捕鼠器夾住軍曹長的手,進行無言的反抗。

下大雨了,汙水淹了掩蔽部,他狼狽地蹲在戰壕的汙泥裏挨淋受煎熬,卻幻想著大城市裏舒服的酒吧!他在戰壕裏福星高照,左右逢源。流彈從麵前飛過,他可以借勢點燃香煙。又一顆子彈射來,恰巧幫他打開啤酒瓶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