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邊夾鼻眼鏡(3 / 3)

福爾摩斯說:“但是吸煙可以影響人的食欲。”

“先生,這一點我不大明白。”

“我是說,教授抽了那麼多的煙,他吃的飯一定很少。”

“這一種看法我不讚成,教授吃的飯有時多有時少。”

“那他今天早飯是不是吃得很少或者沒吃?上午抽了那麼多麼煙,午飯也不會多吃了。”

“但是,先生,你錯了。今天早晨教授吃得很多。自從我來以後,是第一次看見他有這麼好的食欲,而且,中午他又要了許多肉排。真讓人琢磨不透。唉,我就不同了,自從昨天看見了死去的威洛比,見到食物我就有些惡心。也許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教授和我就是兩種人。”

整個上午,我和福爾摩斯都是在花園裏度過的。警探斯坦萊·霍普金去村子裏調查情況了。回來後對我們說他聽村子裏的幾個孩子說昨天在凱瑟姆的大路上,看見一個中年婦女,那婦女的樣子和福爾摩斯說的差不多。但是福爾摩斯聽了,並不大在意。此時,他好像一個悠閑散步的人。真的,我從來沒看見過他以前像今天這樣,對案子竟如此不放在心上。中午吃飯的時候,蘇珊一邊端菜,一邊說:“昨天早晨,威洛比好像出去散步了,大約半個小時就回來了,回來後慘案就發生了。”

我看得出來,我的朋友福爾摩斯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一邊吃飯,一邊仔細地聽著。吃完,他看了一下表,站起來說:“哎,兩點了,朋友們,到時候了,我想我們該上樓和教授談談了,問題馬上就會解決了。”

教授也剛剛吃完飯,馬太太的話果然不錯,一大盤子的牛排都被教授吃完了。他聽到我們過來,把頭轉向我們,一刹那,我看見教授的眼睛裏閃爍著奇異的光。這時,我突然感覺到教授有點不簡單。他已經起了床,坐在靠著火爐的一個有扶手的椅子上悠然地吸著煙。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這個案子進展得怎麼樣了?”

他邊說邊把煙遞向福爾摩斯。福爾摩斯伸手去接煙,可是,他一不小心把煙盒打翻了,煙卷落了一地,我一看,隻好也跪在地上幫他揀。此時,我看見福爾摩斯揀得很慢,而且邊揀邊向地上仔細地看著。當我們揀完站起來的時候,我看見福爾摩斯臉色紅潤,眼睛裏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這是福爾摩斯在臨戰時特有的表情,以前我曾看到過一次,那次也是在最危險的時刻。

他平靜地說:“不錯,我已經清楚了。”

霍普金和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約而同地瞪向他。

老教授抬起他那瘦骨嶙峋的臉,臉上的肌肉不停地哆嗦著,同時也露出了輕蔑的笑容:“是嗎?在外麵的園子裏。”

“不,就是在這間屋子裏。”

“這間屋子!什麼時候?”

“此時此刻!”

“尊敬的福爾摩斯先生,請你要尊重自己的工作,這是人命關天的事,你是不是太隨便了。”

“考芮姆教授,我得出的每個結果,都已經過仔細的調查,沒有根據我是不會說的。但關於你在這個案中的問題,我還有點不明白,希望你能合作,對我們說出來。不過故事的開頭還是由我來說吧,中間你可以插上一兩句。”

“昨天,有一位高貴的婦女從花園小道旁的草地上走進你的書房,她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櫃子裏的材料。手裏有一把和你同樣的鑰匙,但不是你那一把。因為我上午已看過,你的鑰匙上沒有櫃子上的劃痕所造成的輕微褪色。所以,事先,你並不知道這個小偷。”

老教授猛抽了一口煙,然後又吐了出來,說:“我願意聽下去,這太有趣了。接著說這位女士的情況和行動吧。”

“你別著急,我會說下去的。她用鑰匙打開櫃子,也許開了,也許沒開,這個時候,你的秘書進來了,他看見有小偷,當然就上前去抓。那婦女一時心急,順手拿起眼前的小刀刺向秘書,不想一刀卻刺死了他。不過,我認為這是誤殺。因為她進來時根本沒帶武器,沒想到要殺人。但事情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心裏恐懼,一心想著逃走。但她的眼鏡在打鬥過程中被威洛比搶去。她是個高度近視者,丟了眼鏡什麼都看不清,她看見一個過道,就沿著跑過去了。她以為這條過道就是她來時候的那一條。因為這兩條道路都用墊子鋪著。當她走到盡頭時,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再退回去已經不可能了,但她又不能長時間呆在那兒,隻好硬著頭皮向前走。她上了樓,推開房門,來到你的臥室裏。”

老教授聽了,驚奇地張大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福爾摩斯,他的手使勁地抓著扶手,心裏充滿了恐懼,但他仍然裝作平靜地笑了笑說:

“福爾摩斯先生,你的推論好極了。但是你要明白,當時我是在這屋子裏的,那天我一刻也沒有離開。”

“考芮姆教授,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那你是說我根本就沒有注意那女人的到來。”

“我可沒這麼說。但是,你做了些什麼,我希望你能說出來。”

教授突然大笑起來,笑完之後,他故作驚訝地說:“我?我做了什麼?”

福爾摩斯看他不見棺材不掉淚,就對他說:“既然您不願說,還是由我來說吧!她進來後,你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你,你沒有抓她,而是把她藏了起來。”

教授聽了這些話,他憤怒了,猛地站起來,朝著福爾摩斯大聲叫道:“你簡直在說瘋話。我藏她,那你把她找出來!”

福爾摩斯轉過身來到屋子牆角的一個很高的書櫃旁,冷靜地說:“女士,請您出來吧。”

果然,書櫃櫃門自動打開了,一位中年婦女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她在我們麵前站下來,然後用不自然的外國語調說:“不錯,不錯,你分析得對極了。”此時,教授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蔫了下來。

那婦女滿身的塵土和蜘蛛網,但仍然掩飾不住她那高貴的神態,她的長相和身材正如福爾摩斯說的那樣,惟一的不同就是她的下巴突出,看起來有種頑強的精神。她站在那兒眯著眼睛,她長得不算漂亮,但表現出來的那種鎮靜和堅強,使我們不得不佩服。

斯坦萊·霍普金走上前就想給她戴手銬。但被她嚴肅地拒絕了。老教授無助地靠在扶手椅上,渾身哆嗦著,神情沮喪地望著她。

她說:“先生,我知道我被捕了。其實在裏麵我已聽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們已了解事情的真相。是我殺死了那個秘書。是的,我是誤殺的,情急之下,我拿了一樣東西,我並不知道我拿的就是刀子。我說的都是事實。”

福爾摩斯說:“夫人,我相信你。喂,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臉色不太好。”

她的臉色微黃,再加上上麵沾有塵土,看上去難看極了。她慢慢地移到床邊坐下說:“是的,我心裏難受極了,我快不行了。但是我要把我的故事告訴你們。我是這個老教授的妻子,我們都是俄國人。”

老教授臉色發紅,激動地喊道:“安娜,上帝保佑你,上帝保佑你!”

她輕視地瞪了教授一眼,說:“塞爾吉斯,我知道你過得也並不快樂,你內心充滿了自責,你害了多少人,我相信你也不會好過的。你什麼時候死,這是你的事。但,在我結束生命之前,我一定要把我的話說完。”

接著,她又向我們說道:“先生們,你們不知道,我們結婚的時候,他那時已經是五十歲的老頭子了,而我才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二十多歲的傻姑娘。那時我還在俄國一個城市的大學裏念書。唉,我不想說出那個地名。”

這時,教授又向那女人喊道:“安娜,上帝保佑你,你別說了。”

那婦女沒有理她,而是接著說:“我們是超前的無政府主義者、革命家。我們的隊伍很大,人數也多。後來由於一個警長被害,我們中有許多人被抓了去。而他卻為了逃命,也為了那筆獎賞,告了密,背叛了我們。我們全都被抓了去。有的判了死刑,有的被遣送到西伯利亞。我就是被遣送到西伯利亞中的一個。在這期間,我得知我的丈夫帶著那筆沾滿血跡的錢來到了英國,過上了舒適安逸的生活。你們知道,我和我的夥伴是不會放過他的。所以,我刑滿釋放後就來到了這兒。”

教授聽了,渾身顫抖起來,他艱難地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支煙。然後說道:“安娜,你找到我了,你處罰我吧。以前,你對我是多麼的好。”

那女人又說道:“先生們,他還有更大的罪狀,在我們的隊伍中,有個同誌,也就是我現在的男朋友,他品德高尚,一心隻想著別人。而且他渴望和平,反對暴力。我敢說他從來沒有使用過暴力,甚至還寫信勸說我們,不要使用暴力,你們知道,如果有了這信件,就可以證明他無罪。我的日記也記錄了我當時的感受及看法,也可以證明他無罪。但是,我的丈夫卻發現了這些,所以他就偷偷地藏了起來,並且極力證明我的朋友應該判死刑。幸運的是,我的那位朋友沒有被判死刑,而是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亞,現在在一個鹽礦做苦工。你們仔細想想,這麼一個好人卻受著那樣的苦,誰能忍心?”

她想站起來,但她的努力卻失敗了,她痛苦地閉了一會眼睛,然後繼續說:“我要把話說完。我被釋放以後,就努力地尋找我的信件和日記,因為隻有這些東西,才能救我的朋友。我經打聽才知我的丈夫在英國。我來到英國,經過長時間的調查,才找到他的住處,我知道他還保存著那些東西。因為他有一次寫信到西伯利亞,信中曾提到過我日記中的內容。我非常了解,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他絕對不會把日記給我的,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我曾請過一位私人偵探到這兒做我丈夫的秘書,他在這兒幹了沒多長時間,發現了我要的東西全在小櫃子裏,但他不願意再做下去,所以隻給了我鑰匙樣和這座房子的平麵圖,並給我說書房上午沒有人,秘書和我丈夫全在樓上住。我想了想,便壯了膽子自己來到這裏。可是,事情並不像我想象得那樣順利。信件和日記是拿到手了,但在我鎖櫃子的時候,那個青年回來了。那天早晨在路上我曾向他打聽過考芮姆的住處,但那時我並不知道他就在這兒工作。”

福爾摩斯聽完後說:“現在我明白了,威洛比的遺言是什麼意思了。威洛比散步回來後把遇見的女人告訴了考芮姆,所以他的意思是:‘殺害他的正是他和教授說過的那個女人。’

那婦女麵容蒼白,心裏好像非常難受,她強硬地打斷福爾摩斯的話說:“先生,讓我說完。我知道我殺了人,所以急忙逃跑,是的,因為丟了眼鏡,看不清楚,我走錯了路,我隻好來到這個房間,我見到了我的丈夫。開始他要告發我,後來我告訴他,如果他告了我,我就會把他所做的都告訴我的隊伍的領導者,讓他也活不了。正因為這樣,我倆的生命互相牽製,他才不得已把我藏起來,把送來的飯分一半給我,我們商議過了,隻要警察一走,我就偷偷地溜掉,並且永遠不再回來,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我這樣做並不是為了我自己的生命,我保住我的命是想救我的朋友。這是我最大和惟一的希望。”

她從胸前拿出一個包裹,對福爾摩斯說:“隻有這個包裹才能救我的朋友,先生,在上帝的麵前,我把它交給你,希望你能將它交給俄國大使館。這是我的心願。我……”

“扶住她!”福爾摩斯大聲喊道並一步跳到她麵前,從她手中奪下了一隻小藥瓶。

但她還是倒在了床上,斷斷續續地說道:“已經晚了,我已經把藥吃完了。現在,我頭暈。我要死了!先生,我再一次請求你……一定要……把那個小……包裹……交給……俄國大……使館。”我們在回來的路上,福爾摩斯對我們說:“其實,這個案子很簡單。從一開始這副眼鏡就是線索,但那時我沒有把握是否能根據這個線索破案。從眼鏡可以知道戴眼鏡的人是個高度近視者,離了眼鏡,什麼都看不清。當我看到那塊走過的草地時,我就想,除非她還有一副眼鏡,否則她不會那麼小心的。為此,我又考慮到另一種可能,她沒有走出這座房子。我又發現那兩個過道相同,所以考慮到她可能會走錯路。當我來到教授的房間時,我仔細觀察了教授的房間。我發現他屋子裏的地毯是釘死的,下麵不會藏有活門。我又看了一下書櫃,發現其他地方都堆滿了書,惟有書櫃沒有,我想這可能是一扇門,但是我不能確定。所以我抽了很多煙,故意把煙灰灑在暗褐色的地毯上。後來咱們一起來到花園,當時我還記得你驚奇的眼神。在花園裏,我又向馬太太打聽教授的飯量。這兩天教授的飯量突然增加了,這更使我懷疑飯並不是他一個人吃的。最後,我們來到樓上,我故意打翻煙盒,在揀煙的時候我發現書櫃前麵的煙灰被人踩過,所以我推論中午她可能從躲藏的地方——即書櫃後麵出來過。所有的故事就是這些。好了,查林十字街到了,霍普金,你是不是要到警察總部去一趟,慶祝你得到了勝利。我和華生要到俄國使館去一趟,再見,親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