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嶺南聽雷(1)(1 / 3)

冬初,去嶺南出差,剛在一家招待所住下,就見一道耀眼的光從窗外閃進,我尚未對此現象作出判斷,又聽見一陣駭人的聲音自遠處跌跌撞撞而來。此時,嶺北正在落雪,嶺南卻電閃雷鳴,而且白煞煞地閃轟隆隆地響。山城的夜被裝進風雨雷電的口袋裏,我的心很累,試圖在夜的擁抱中尋找一方遮風避雨的港灣,可是很難。

我想起了虹,一個曾稱我為老師的嶺南女子。那時,我在—家報社作編輯。第一次見到虹,也是一個雨天,我正在招待所趕寫一篇稿子,虹拿著一厚遝稿件來找我,衣服被雨水淋濕了,稿件卻無絲毫損毀,我猜想她是夾在腋下跑著來的。虹對文學的虔誠感動了我,虹漂亮的文筆和她的單純善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沒過多久,我在一家醫院又見到了虹,她因車禍受傷正躺在病床上,當我從一個纏滿紗布的人臉上找出一雙熟悉的眼睛時,我的心流淚了。虹經曆了一場常人難以承受的磨難,可是她勇敢地站起來了,而且沒有放下她心愛的筆。不久,我離開了報社,漸漸和虹失去了聯係。這次離開西安時,我曾打電話給虹,虹不在,她的同事告訴我,說那場車禍給她留下了許多病痛,至今未愈,虹因此很難堅持上全日班了。思想著一場意外事故給一位聰明善良女子帶來的無盡災難,我聯想到了這冬天的雷,於是,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裏,一雙溪水透亮的眸子和一張恬靜秀麗的臉龐,又一次浮現在我的眼前。

雷電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了。風未停,雨依然在下,很大,很密。沒有一絲睡意的我,索性打開燈,點燃了一支煙。

這天早晨,我早早起了床。

窗外的山城,被雨霧模糊了麗容倩影。路旁、院落裏的樹在風雨中搖曳著,那樹枝兒很像舞台上的現代派歌手,又像是街頭喝多了酒的醉漢,樣子很可笑很可愛。樹葉在風雨中翻飛,最終都貼在了地上,一片片,一片片,鋪黃了山城的大街小巷。望著這葉兒,我眼前很快顯出春天的骨朵芽兒,夏天的蔥翠濃鬱,秋天的成熟厚重。我想起了一枚果的酸浬和成熟,一件事的開始和結束,想起了一段美好的回憶,想起了一件珍貴器皿的被打碎?我想得很多,所以就表現出了許多憤怒不平和怨恨,也表現出了許多憂鬱惆悵和無奈。沒有想到,此時我的心境出奇地壞,很想衝著窗外的雨簾霧障怒吼幾聲,或是隨著大把撤淚的蒼天痛哭一場。但是沒有,因為我又想起了昨夜的雷電,這令人不可思議的雷電,這來得不是時候的雷電,這撼人心魄的雷電!

樹葉落在地上,浸泡在水窪中,雨滴無情地擊打著它那弱小的軀體,似千把利刃萬枚銳箭在砍它射它,它的心在流淚在淌血,色澤卻在千萬重磨難中愈加鮮豔。透過葉兒,我看到了一顆亮燦燦的心,一顆金子般的心。

天放晴了,山城又出現了往日的亮麗和清秀,大街上行人匆匆,熙熙攘攘,一派勃勃生機。我的耳畔卻仍響著雷聲,眼前依舊浮現虹的影子,我很想找個符號,把昨夜的雷和生活中的雷連接起來。

我曾登上雪山

夏天那段酷熱難耐的日子,我總想登上雪山,躺在山巔上,讓雪覆蓋我,擁裹我,涼爽我的全部身心。我自知那種想法純屬望梅止渴、畫餅充饑之奢望,那種念頭卻一直有增無減。

回想起來,在山上我確實經曆過一場落雪。記得是一個秋末冬初的日子,一輛北京吉普車把我們帶到了巴山深處一座山峰的半山腰,我說什麼也沒想到,山下晴空萬裏,紅日高照,遠山上卻飄起了雪花。風載著雪,雪乘著風,親親灑灑,飛飛揚揚,一眨眼就把個山清水秀的畫麵塗抹得變了模樣。荒草隱沒了,蒼鬆花白了,婉蜒的山路沒了蹤跡,溪水的淙淙聲也沒了聲息。就在我癡呆呆凝望這奇異的山色時,我們乘坐的吉普車因車輪打滑不得不停下來,乘坐者隻好下車去推,好在全是男子漢,齊聲呐喊一鼓勁兒,那段窄狹崎嶇的山路便扔在了身後,相對而看時,但見每個人的身上濺滿了雪泥斑點,臉上堆滿了苦笑。回頭再望走過的路,潔白的山路上除了兩道深深的車轍全是零亂的腳印。吉普車啟動了,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身後的山路上,心裏有一股酸楚的滋味兒,很為那段汙穢的山路而遺憾。

風在吹,雪在飆,吉車在難覓蹤跡的山路上艱難地爬行。

當吉普車再次停下時,我們已站在了峰巔。下得車來,眼前滿是銀妝素裹,隻有從高低不平和參差不齊中分辨山巒、樹木和深澗峽穀。樹木白了,草叢荊棘白了,山野全白了,白得純潔,白得淸新,白得令人心動,白得不忍心用腳去踩。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把雪,填進口中,全身頓時一陣陣涼絲絲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