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爺歎了口氣,轉身走了,其他幾名衙役麵麵相視,就在這時,數千流民忽然爆發出一陣呐喊,拳頭如雨點般向孫典吏和其他衙役打去,眾衙役被打得如無頭蒼蠅般的亂奔亂跑,幾個人衝出重圍。沒命地向這邊奔來。
“大人,流民暴亂了,快逃啊!”
幾名衙役撒腿便跑,這時數百名青壯流民找來幾根重木,近百人一組,開始撞擊官倉的牆壁,隨著一聲轟然倒塌聲,糧倉的牆被洞穿了一個大洞,數十名青壯男子一湧而入,一袋糧食從裏麵扔了出來,金黃色的麥粒散落一地,被糧食刺激的流民開始沸騰起來,他們拿著麻袋和籮筐,激動無比的眼神中流露著對糧食的渴望,不少人額頭上的青筋爆出,不顧一切向糧倉中湧去。
百步外的一個角落裏,楊知縣目睹了這瘋狂的一幕,他長歎了一口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多時辰後,流民離開了樂亭縣北上了,楊知縣慢慢來到了官倉,他直接從門洞裏走進了庫房,官倉中空空蕩蕩。糧食和銅錢已經被一掃而空,隻有在磚縫裏還殘留一些麥粒,他無力地坐在地上,稅糧沒了,他怎麼向燕王交代?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向縣衙走去,剛到縣衙前,一名衙役驚恐地跑來稟報,“大人,北平來人了!”
楊知縣嚇得一激靈,急忙問道:“他們人在哪裏?”
“隻是來通報一聲,已經去灤縣了,大隊人馬明天會來,要大人準備好一半稅糧,他們要運回北平。”
“一半稅糧!”
“對,就是七千石糧食,他們說給大人一點時間,剩下另一半過年後再來取。”
楊知縣仿佛被雷擊中一樣,眼睛都直了,過了半晌,他忽然一跺腳,低吼一聲:“這可是你逼我的!”
他轉身便像一陣風向家中衝去,老遠他便大喊:“娘子,快收拾東西,帶上孩子們!”
山海關前已是人山人海,數萬從河北各地逃來的流民聚集在山海關前,等待著盤驗進關,數百名從遼東各地抽派來的官員正忙碌地給流民們分發糧食、路牌,分配到一個縣的流民們則聚在一起,他們有的在聊天,有的躺在行禮上閉目小睡,孩子則三五成群地在行禮奔來跑去,留下一陣陣天真的笑聲。
在山海關的城頭上,大明相國李維正在遼東布政使魯明以及其他十幾名官員的陪同下視察流民情況,李維正是昨天下午從遼東乘船過海,抵達了山海關,他本來隻是正常地視察遼東情況,卻聽說了流民潮蜂擁而至,便臨時改變了計劃,前來山海關視察。
“相國大人,流民潮從今年七月份便開始了,一個月比一個月人多,這個月人數最多,十天時間已經有十二萬人入關了,我們的壓力很大,很多官員幾個月都沒有回家了,不少人還累病了。”
李維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辛苦你們了,其實不止是你們,山東、河南和陝西那邊也一樣,大家都非常辛苦,我會適當補償大家,不過不管再苦再累,都決不允許像東昌府一樣,發生流民哄搶物資之事。”
“屬下知道,大家都有過經驗,流民雖多,但絕對不會亂。”
李維正的目光又投向了流民,雖然他也知道民眾大量流失對燕王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能加速燕王的滅亡,但他並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情況,燕、晉的空心化將會弱化漠北的邊防,李維正現在憂慮的是韃靼和瓦剌兩大蒙古勢力對大明王朝的威脅,雖然這幾天北方比較平靜,但並不意味著邊患就停止了,一旦蒙古人再度大舉南侵,防守薄弱的晉、燕極可能就是他們的突破口。
當然,對付蒙古人最有力的辦法就是加快武器研製,以犀利的火器來壓製蒙古人的騎兵,想到這裏,李維正暗暗下定了主意,要加快武器的研製。
這時,山海衛指揮使韓亭燕跑過來道:“大都督!弟兄們又查了一名燕官,好像是名知縣。”
他指著城池下一輛馬車道:“就是他們一家。”
李維正順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隻見馬車前一名三十餘的男子正向盤查的軍官解釋什麼,在他身後是一名抱著孩子的少婦,馬車裏還有兩個孩子正伸長脖子張望。
李維正忽然有了興趣,便道:“走!看看去。”
千戶官正在盤問這名燕地的知縣,忽然見大群官員簇擁著李維正過來,他連忙上前施禮,“屬下參加總兵大人。”
這是遼東軍的習慣,總喜歡稱李維正為總兵,李維正笑著擺了擺手,他又對這名表情極不自然地知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縣的知縣?”
這名知縣的臉頰一陣抽搐,遼東的總兵是誰,他當然很清楚,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了大明王朝權傾一時的李相國,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戰戰兢兢道:“回稟相國,卑職叫做楊春,是永平府樂亭縣的知縣,帶家人逃難來遼東。”
“逃難?”李維正一指別的流民笑道:“別人是因為稅賦太高難以承受,所以逃離家園,你是因為什麼?”
楊春歎了口氣道:“燕王府以洪武二十五年的黃冊向我們縣下達了一萬四千石的稅賦,可是我們縣已經逃亡人口一半以上,哪裏可能辦得到,不僅如此,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四千石糧食也被流民一搶而空,卑職不走,隻有死路一條,隻好跟著流民一起逃亡到遼東了。”
“原來如此!”李維正久在遼東,他也知道永平府的幾個知縣都不錯,官譽很好,可以重用,正好遼西走廊利用這次逃難的民眾成立了四個縣,官員尚缺,他便笑了笑道:“就不知楊知縣是想為民,還是願意繼續為我大明效力?”
楊知縣聽出了李維正話中有話,他立刻躬身道:“卑職願意為大明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