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東海少年郎(1 / 3)

貞業二十九年正月初五,大雪彌漫京城,雍京城內充滿了緊張和不安,大寧王朝的皇後病重三月,已經到了最後彌留之際。

夜漸漸深了,天空的雪也越下越大,寒冷刺骨的雪片被疾風吹成了長長的細線,漫天飛舞。

一名騎馬人飛奔而至,在風雪中疾奔,馬蹄聲驚破了寂靜的夜空,騎馬人頭戴鬥笠,身披黑袍,鬥笠下的雙目中充滿了激動和焦急,他奔至一座府邸前,連滾帶爬地翻身下馬,向台階上衝去。

‘砰!砰!’敲門聲響了。

“誰啊!”

門房很不耐煩,將側門上的小窗開了一條縫,看了看敲門者,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速稟報申國舅,就說宮中急報……”來人聲音十分尖細,在深夜中顯得異常刺耳。

“啊!”門房嚇了一大跳,連忙開了門,黑衣人一閃而入,低聲問門房,“申國舅睡了嗎?”

“剛剛睡下,但他有過吩咐,說若宮中有事,要立即叫醒他。”

“正是宮中大事!”

“原來真是……快跟我來。”

房間的燈點亮了,身材高胖,雙眼浮腫如金魚一般的申國舅坐到了太師椅上,雖然他剛剛入睡不久,但心中的期盼使他困意頓消,他在期待著那個令人激動的時刻到來。

申國舅年近四十歲,官拜戶部尚書,他是申貴妃的親兄,是朝廷極具權勢的外戚之一,這幾天,他一直在等待楊皇後的消息,若楊皇後殯天,那他的妹妹就將繼皇後位,母儀天下。

管家帶著黑衣人匆匆走進房內,黑衣人的鬥笠已經摘掉,明亮的光線下,此人頜下無須,喉結退化,明顯是一名宦官,他此刻也激動異常,上前兩步便跪了下來,“國舅大人,楊皇後半個時辰前已經殯天!”

盡管在意料之中,但申國舅還是長長鬆了一口氣,重重地倒在椅背上,眼睛裏閃爍著無比的喜悅,楊皇後死了,那麼,他申家的時代終於要來臨嗎?

他忽然想起一事,眉頭皺成了川字型,“王公公,娘娘可有話交代?”

宦官點點頭,“有!娘娘有兩件事,交代國舅務必去完成。”

“你說,什麼事?”

“第一件事是楚王殿下要盡快開府,娘娘說這件事很重要,隻有開了府,楚王殿下才有機會取代東宮。”

楚王就是申貴妃的兒子,上個月剛滿十二歲,現在還和母親住在一起,按照大寧王朝禮製,親王十四歲時才能獨立建府,但申貴妃已經等不及了。

楚王獨立開府之事,雖然有點難辦,但申國舅還是點頭應允了。

“這件事我會請宗正寺務必辦妥,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事就是新任東海郡刺史一事,娘娘說這關係到我們財力,請國舅一定要拿下東海刺史之位。”

申國舅卻沒有吭聲,拿下東海刺史不是那麼容易,東海郡是大寧王朝的財政重地,現任刺史將調任豫章郡,刺史之位即將空缺,現在幾方勢力都在激烈爭奪此位,以太子推薦的東宮善讚大夫蘇翰貞呼聲最高,而他推薦的禮部郎中關寂就略顯資曆不足。

此外還有張相國推薦的人選,以及齊王和趙王也在暗中角力,要想拿下這個關鍵的位子,恐怕光憑他的努力還不夠,還得要貴妃吹一吹枕邊風。

“第二件事我會盡力而為,但也要請娘娘在皇上枕邊助我一臂之力。”

清晨,天氣晴朗,天邊淡淡地飄著幾朵白雲,海水就像天色一樣蔚藍、明淨,錦緞般閃著銀色的光輝,遠遠的,就在這平靜的沉睡般的海麵上,隨風駛來一條大海船。

這是一艘三千石海船,長二十餘丈,是近海常見的六桅載客座船,海船極為寬大,船樓共分為三層,二層和三層都被客人包下,船頂插著一麵紫色的三角官旗,船上的客人是前去東海郡赴任的新任刺史。

海風強勁,將旗幡吹得獵獵作響,此時,在三樓的船頭負手站著一名中年男子,頭戴紗帽,穿一身素白袍,胸前飄著三縷長須,頗有儒雅之風,他便是東海郡的新任刺史蘇翰貞,眼看就要到赴任之地了,他有一種近鄉情更怯的不安。

蘇翰貞是齊州東萊郡人氏,名門望族,十五年前考中了進士,被分到東宮陪太子讀書,一步步做到了正五品的東宮左讚善大夫,這次他被任命為東海郡刺史,是第一次外放為官。

他從雍京出發,先回東萊郡家祠拜祭了先祖,直接從那裏坐海船前去赴任,行程已過了半個月,眼看明天就要到東海郡了。

蘇翰貞望著前方海天一線,他眼中並沒有到任的激動,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憂忡,臨行前太子對他說的一番話放佛還縈繞在耳邊。

蘇翰貞非常清楚自己出任東海郡刺史所肩負的重擔,自從太子生母楊皇後在三個月前病逝,太子的地位就變得不那麼牢固了。

尤其申貴妃被冊封為皇後,朝中換太子的呼聲日趨高漲,聖上也異常喜歡申皇後所生的楚王,他不止一次在朝中公開說過,楚王與朕神似,最適合繼承大統。

而野心勃勃的幾個親王也在後麵蠢蠢欲動,企圖染指東宮,太子所受壓力可想而知。

這次為了讓蘇翰貞出任東海郡,太子不惜搬出了早已不問俗世的敬安皇太後,才在最後關頭戰勝了申國舅推薦的人選,贏得了東海郡刺史的舉薦權。

東海郡,尤其是郡治維揚縣,兩百年來一直便是大寧王朝商業最繁華的城市,天下財富有十,維揚獨占三分。

這一塊巨大的肥肉,朝中各大勢力皆盯著東海郡,為爭奪東海郡刺史之位,各方勢力在背後足足較量了三個月,最後以太子的勝出而告終。

沒有人會輕易放棄,蘇翰貞心裏很清楚,他此去東海赴任,才是較量的剛剛開始。

海風很大,蘇翰貞感到了一絲涼意,便轉身要回船艙,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偷偷摸摸地向後船走去,手中還拿著一隻小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