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與匪作為一種民間力量,在中國曆史舞台上曾長久地存在著。俠是中國曆史上的“文化離軌者”,遊離於儒家文化之外,戰亂中遊民和盜匪的出現也滋生了匪文化。當代陝西作家創作了一批在全國產生廣泛影響的俠匪題材的作品,這些作品突出了俠與匪的行俠仗義,充滿西部漢子陽剛、血性和人格魅力,實際上俠匪精神是一種積澱在秦人靈魂深處的原始而頑強的生命意識和抗爭精神。再拿我們的經典《水滸傳》來說吧,它反映的是什麼呢?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生於青萍之末,長於江湖之野,關上山寨大門,老子天下第一;衝出山寨掠財殺人,圖的是人生痛快,圖的是弟兄義氣。少一份使命精神,既沒有政治上的長遠目標,也沒有文化上的成熟主張。這就是晁蓋的精神,是真正的俠匪精神,不是宋江的精神,宋江是要歸順的,是不肯低頭在草莽的,是有政治目標的。
豫西匪事值得一寫,豫西的匪也是中國俠匪精神的支流。而《野太陽》在魯山的民俗和理想之間徘徊著,在這徘徊中也許作者會找到什麼,在這徘徊中也許作者就喪失了什麼,起碼喪失了一定的藝術力度。
豫西的匪事真值得一寫,劍秀已經開了個好頭。這是魯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真的值得慶賀。
一曲雄渾的野性讚歌
□侯瓊
中華民族有著深厚的土匪文化根基。土匪作為專製社會的叛逆,一方麵破壞了社會政治、經濟秩序,給平民百姓製造禍端,十惡不赦;另一方麵又樹立了嘯聚山林、造反求生的榜樣,成為受盡壓迫的下層民眾理想中的英雄好漢,萬古流芳。豫西山區,因其優越的地形地勢,多年來隱匿著無數匪群,魯山地域也在各類土匪興盛之時,形成了獨具地方風情的“杆子”,在厚厚的中華匪史中占據了不可或缺的篇章。魯山的土匪文化,也因其民風的異樣,具有了鮮明特點,這又為文學創作提供了多姿多彩富有情趣的素材,因此,在我們驚詫於土匪文化何其博大的社會屬性時,更願意從文學處著眼,探尋文學在這個文化之上的建樹。本土作家葉劍秀,無疑成為了勇於實踐的第一人,他的鴻篇巨製《野太陽》,不僅完成了本地文學長篇小說的成功突破,更可貴的意義在於,它以文學的形式,譜寫了土匪文化壯美的史冊,吟唱了一曲人性嬗變的頌歌。
主人公趙子開,本是普通農家子弟,聰明、善良、勤勉、淳厚,有著較為愉快的童年。但是父親突遭匪害,家道敗落,孤兒寡母從此陷於困苦生活。所幸母愛如山,生活的希望尚存,趙子開在外學藝,贏得了東家姑娘的青睞,年輕人內心的夢想依然燦若朝陽。故事照此發展下去,將是娶妻生子,子嗣相傳,男耕女織,安寧祥和,共赴小康。但是,命運卻非要捉弄一下與土匪不共戴天的趙子開。由於惹怒鄉紳惡霸,遭人追殺,趙子開走投無路,遁入匪寨。接下來便是尋親複仇,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憑著年輕氣盛,膽略過人,趙子開斬首服眾,自立為王,儼然山中梟雄。這樣寫來,仍不失為一部“逼上梁山”的驚險傳奇小說。然而,葉劍秀並不滿足這些常見於傳統文學中,溫良百姓成為疾惡如仇的英雄豪傑的表述,他做了更深刻的思索,他想通過趙子開的從匪曆史,探究“人性到匪性的蛻變”,轉而完成“從匪性到人性”的回歸。從這一點來看,他做到了,因而也就使得《野太陽》不同於一般的通常意義的土匪小說,他在闡述人物命運史,借著精彩故事,讓我們看到了人性變化中淒美的情感曆程。
好的小說必定有個獨具個性的讓人銘記在心的人物,為了塑造趙子開這一血肉豐滿的形象,作者讓他陷入與三個不同女性的愛情糾葛之中;為了讓這個草莽英雄“人見人愛”,作者又讓他自幼受到良好教育。這樣,天資聰穎,武藝超群的青年人,不但身強體健,英俊威武,而且知書達理,通曉兵法。身為匪首,他獨斷專橫,卻正義在胸,懲惡揚善;麵對強敵,他深入虎穴,出生入死,既料事如神,又心狠手辣。特別是對待女性,他情感細膩,體貼入微,既得小家碧玉如王素雲的崇拜,又被知識女性如荷姑娘所欣賞,更是良家婦女如羅秋雁的依靠。這樣完美的男人之所以如此迷人,緣於他身上最突出的品格,那就是與生俱來的野性。這種野性是對邪惡勢力的殊死抗爭,是對幸福人生的積極追求,是生命激情的澎湃,是原始欲望的張揚,正如《野太陽》所唱的:“頭上有個野太陽,俺懷裏揣個郎。白天想你去挑水,黑夜想你敲打床!”“匪事情仇刀槍見,功過是非濟滄桑。身後不談功名事,往事如煙論短長。”
由嬌美女子口中唱出的《野太陽》,更能彰顯人們對理想情人的訴求,當然,這也是作者的理想訴求。
體現在趙子開身上的野性,還有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品格。占山為王,獨霸一方,他心中自有主張,殺惡霸,抗官兵,鋤漢奸,驅日寇,他深明大義,絕不服軟,即使在窮途末路,也不思賣身投靠。這樣的絕對自由精神,在長期專製國度,在始終難以擺脫禁錮的生存狀態下,恰恰是人們對強權、暴力的反抗,也是對理想世界的期盼。這種精神,其實在今天,早已體現在走出鄉村、投身城市的大批青年身上。雖然作者提供給我們的是無拘無束、稱王稱霸、打家劫舍、睚眥必報的土匪人生,但壓抑在人們內心的野性怎樣才能得以宣泄,又怎樣才能找到適當的表現,則無論是什麼年代,都是激發青年人走向世界、實現自我的原動力。這樣說來,《野太陽》所謳歌的愛恨分明、生死依戀、忠肝義膽、浪漫溫情不就具有了更新美的現實意義嗎?
土匪文學,因其精彩離奇的故事情節,引人入勝,富於傳奇經曆的人物常給人飄忽朦朧的感覺,而朦朦朧朧之中又暗含諸多難以明確表達的主題,因而形形色色的土匪就成為許多作者筆下之愛。葉劍秀的《野太陽》大肆鋪展了人物個性之後,在結尾處又巧妙地收手,留下了似是而非的結局,似乎預示著沒有邊際的野性終究難成正果,這是曆史史實的局限,也是現實要求的局限。這類似圓滿的結局雖然不是小說家最中意的結果,但也不能不說符合了更多讀者善良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