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十月
走進十月,就走進了金色的陽光裏,鄉村托出她那變遷的史冊,向我們展示著母親的光榮。千頃荒野變良田,糧食堆滿倉;沉沉大漠變綠洲,茅屋變樓房。幸福的生活美如畫。
安瀾塔的高度
這兒,是南水北調東線工程輸水幹線的節點,是淮河之水東流入海的控製點。這兒,上與湖相接,下與海相連,南與江相通,南北東西,四通八達;這兒,是水的調度站,5種不同水位的水,聽從人意,東西南北任意調遣;這兒,水景觀壯闊奇特,淮河文化、運河文化與現代治水理念在穿越時空的對白、交融……
聽著講解,我們不知不覺來到了集控製運用與遊覽觀光於一體的淮河入海水道大運河立交工程的塔狀橋頭堡——“安瀾塔”前。
世界充滿了起伏變化,它以不同的高差鋪展著各異的風景,又以大自然的平衡之手,著意營造了險峻處的美麗。這一哲理結晶在一句唐詩裏:“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登上安瀾塔頂,遙看北方,它與鎮淮樓南北相望,雄視古今。極目楚天,俯視四周,心曠神怡。大地上,有連接江河湖海的水工建築群,有寬廣遼闊的平原,有閃閃發光的水網,有船舶雲集的港口……好一幅錦繡畫卷!
高度決定了層次,層次決定了視域,視域決定了心境,這心境則又是一層精神的仁山智水。
站在塔上,這時候個人往往超越攀援的客體,也成為海拔的主體。
幾十年了,我都沒有忘記或者放棄對高度的向往、尋找、仰望。我自小就生長在洪澤湖東白馬湖北大運河西的一塊平原上。一展平陽,一覽無餘。夏天是麥浪滾滾,秋天則是銀海茫茫(棉花)。可上世紀的50年代一場大水,使我在後來的歲月裏想起來都害怕。那年我剛滿周歲,大水漫野,據說淺可漂杵,深可行船。在父母帶著哥哥和我,還有奶奶,與洪水爭速度的時候,慌成一團,什麼都沒有帶,來到了一個有高度的地方——灌溉總渠上。灌溉總渠堤一時就成了人們避難的諾亞方舟,人們在這兒搭窩棚,開鍋火。老的,小的,個個像曬小魚幹兒似的,躺滿了大堤。從此,我對洪水有了怨艾,對湖水有了腹誹,對高度有了向往。
淮安南有長江,北有黃河,東臨黃海,史籍中稱其為“居天下之中”,“扼漕運之中”。京杭運河、廢黃河、鹽河、淮河幹流在境內縱貫橫穿,襟帶洪澤湖、白馬湖、高寶湖等河湖水域。按說一個地方能與地球上的如此多的湖、河“沾親帶故”,確是求之不得的一大幸事,此所謂得“水”者獨厚。不說水利、交通便利,隻說靠水吃水,魚米之鄉那必成美談。
然而水可行善處亦可作惡,多少年來,淮安人民,或者說淮河流域人民,長期被河和湖水患困擾,而造成水患的源頭卻來自那黃河奪淮和黃河奪淮導致的整個水係改變。
淮河,中國七大江河之一。古代,與黃河、長江、濟水並稱“四瀆”。古人曰:“江淮熟,天下足”、“走千走萬,不如淮河兩岸”。水是文明的搖籃,是以農業為本的民族的命脈。從青蓮崗遺物可見,大約距今7000年前,我們的祖先就在這塊土地上勞動生息,栽種水稻。淮安人對淮河的感情是複雜的,因為早在遠古時期,淮河就在這裏創造了發達的農耕文明。然而,同樣是這條河,1194年黃河南堤在河南原陽縣決口,一部分河水經封丘、長垣、定陶向東南流,通過泗水入淮。從此,淮河遭到了厄運,清朝三百年間,淮安水災有增無減。黃河再次奪淮的嘉慶十三年,淮安房倒屋塌,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在國民黨統治期間的1931年的一場大水,吞沒了蘇北一千萬畝農田和七千條生命,將三百多萬人趕出家園。“倒了高家堰,淮(安)揚(州)二府不見麵”。當時的淮安城頭,幾可行船。
“安”從“女”在寶蓋下無危險,本義為安定、安全、安穩。“瀾”,《說文》大波也。雖然出於對淮水安瀾的企盼,南宋末年的統治者將這裏的地名更改為“淮安”,並將淮安城中心的酒樓改名“鎮淮樓”,想借此“震懾淮水,保一方安瀾”。但在新中國成立之前,甚至在建國初期,淮安始終沒有擺脫洪水惡魔的侵擾,整個城市從富庶繁華走向逐步衰落,人民因水災而流離失所,處水深火熱之中,乃至於地方戲“淮劇”“淮海劇”的劇情也多以苦情,發悲戚之聲。
美國曆史學家魏特夫在《東方專製主義》一書中,提出了“水利文明”的概念,指出“凡是依靠政府管理的大規模水利設施——無論是生產性的(為了灌溉),還是保護性的(為了防洪)——而推行其農業製度的文明時期,即水利文明。
1949年夏,淮河流域水災嚴重,堤防多處決口。1950年汛期,淮河流域又遭曆史上罕見的特大洪水。周總理製定了“蓄泄兼籌”的方針,親自規劃開鑿的蘇北灌溉總渠,在剛剛新生的土地上動工了。當時,正值誌願軍入朝作戰,國家財政和物資緊張可想而知。按當時的國力,解決防災抗洪解脫人民的痛苦就已經勉為其難了。要辦排洪灌溉工程,怎麼可能?周總理根據國家對人民的承諾和人民的長遠利益最後拍板。從1951年冬到1952年春,蘇北出動119萬水利大軍經過驚天地、泣鬼神的舍命奮鬥,以83個晴天的高速度,開挖了一條西起洪澤高良澗,東至射陽扁擔港,全長168公裏的蘇北灌溉總渠,為淮河打通了一條入海道。
“一定要把淮河修好!”毛澤東題寫的幾個大字現在仍留存在淮安城南運東分水閘上,這也正是當年百萬民工的誓言。蘇北灌溉總渠開挖成功了。從此,一座座水利設施在蘇北灌溉總渠和大運河交彙處的淮安拔地而起。1974年和1975年先後建成的淮安抽水一站和二站,南接長江,北通運河,東連黃海,西入洪澤湖,是國家南水北調的重點工程。
灌溉總渠等渠河開挖後,雖然使淮河水患得到了初步治理,但從根本解決淮河洪水的出路來看,工程標準還顯太低,尤其是特殊年份,洪水威脅還未完全解除。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必須為淮河之水另辟更寬暢的入海水道。
淮河入海水道工程是江蘇省也是中國有史以來又一最大的單項水利工程,更是著眼全局的一項工程,河道橫穿京杭運河、通榆河,跨越二河、淮安、濱海等,大型建築物多,土質情況複雜,工程技術難度很大。然而建設者們大膽進行科技創新。河道堤防工程全部采用機械化施工,替代了傳統的“人海戰術”……
“西吞淮河千裏水,東吐黃海萬頃浪。”淮河入海水道在2003年和2007年淮河兩次暴發的特大洪水中及時發揮了顯著的社會效益。
文明從水開始。人們聚集在河湖之畔,靠水為生,以水為路。水的流淌,猶如生命繁衍和律動,水的波光,映照著人間哀樂疾苦。河湖水,猶如母親乳汁哺養了城鄉人民。而安瀾塔,是以自身的海拔擺著一種姿勢,以一種特立的高度傲視江湖。
如今,淮水安瀾人安靜!這是新中國成立60年來少有的寧靜。與洪水抗衡更多的是講一種大智慧,一種大高度。多少年來以土的高度扼製水的高度雖然奏效一時,但收效不大且不長;而以人的思想智慧與精神意誌建成的安瀾塔,它的高度,才達到一個的境界,才能指點江山。因為這種高度,標誌著人世文明、社會昌盛、科學進步。
石磨
有老人就是家;倘若沒老人,兄弟相聚,就是走親戚,而不是回家了。
一到家,92歲的母親就讓弟弟給盛了碗嫩玉米糊粥。看到玉米糊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家裏的石磨。我問母親,這是石磨磨的。
“你還想著那石磨?”母親朝鍋屋南山頭指著。
順著母親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噢,石磨已被弟弟用來作雞圈的欄柵了。
我怎麼能忘了石磨呢!在我的印象中,全村有近十戶人家吃的麵粉、漿汁都靠它磨出。我是在這架石磨的轉動中慢慢長大的。
從我記事時起,就是糧食緊張。那時雖然不是頓頓吃,頓頓磨,但每個家庭基本是三天有兩天要磨。夏天,太陽落山了,社員們收工,來磨的那盆子一個靠著一個放,門口的石磨,小麥、玉米的白漿,像瀑布樣地從磨牙裏流淌;春秋冬天,石磨在堂屋的東側,每到雨雪天,一家接著一家排隊,將本來就不大的草屋塞得滿滿的,糯米粉、小麥麵從磨上飛到下麵的匾中,像雪花樣飄落。
到了十多歲,石磨竟給我帶來了幾分恐懼。因為那時每天放學之後,推磨往往成了我的“課外活動”。母親患病,哥哥嫂子在生產隊勞動,我總是一個人,不停地沿著圈兒轉,好像那是一條永遠走不到頭的路。石磨雖然不大,但因為力氣還小,推起來感到有點兒吃力,不一會兒就喘粗氣、流汗。
到了二十多歲,糧食短缺的狀況因我家勞動力的增加而稍有好轉。那時,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我下工回家或者與弟弟或者與家屬,不知是兩個人合作還是力氣的增加,磨起來沒什麼感覺就結束……
石磨是一位慈善的母親。它把豐收的麥子玉米黃豆研磨成了細細的粉麵、漿汁,從朝霞微泛的黎明,到炊煙嫋嫋的黃昏,從細雨蒙蒙的早春,到雪花飄飄的嚴冬,不停地忙碌,它那牙隙裏,日夜流淌著甘甜的乳汁,哺育著一代又一代的村民……
1981年聯產承包責任製是轉折點,從此改變了社會主義是短缺經濟的預言,農民家家有了餘糧。糧食多了,人們就有主動權,都到機上加工了。除逢年過節外,石磨一般已不再忙碌。再到後來,農民富了,農村的電普及,現代化的麵粉加工設備取代了石磨。你瞧,我碗裏的玉米糊就是自動豆漿機煮出的……
我吃著碗裏的嫩玉米糊粥,望了不遠處的那兩盤石磨,忽然想起一句話:“麵包會有的,煩惱也會有的;不過煩惱會過去的。”對啊,今天石磨的煩惱不是過去了嗎?!
石磨是一部社會發展史。它那兩扇磨盤,猶如曆史的車輪,不管風吹雨打,勝似閑庭信步——日日夜夜,年複一年,就那麼一直默默地向前走著。然而,當進入了新時代,雖然先前的人們離不開,讓它還在為曾經的輝煌而陶醉,但事實上,不知不覺間說不用就不用了,竟被冷落到雞圈上當欄柵。
石磨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純樸、厚實,它見證著我的家庭,我的村莊,我的祖國的鄉村這60年的巨變。
城市農村的距離
我與表哥是11點10分從這座古城的家裏動身的,不到11點40也就到了目的地了。50多裏路,乘公交僅用了26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