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避免存在認知危險的策略(2 / 3)

當然,雙方都有正確的一麵,這也是存在主義永遠不能解決的二難推理的原因。如果我發現了一個其他人可以分享的綠洲,我將獨自享受它呢?還是把別人也領到那裏以便挽救他們的生命?如果我發現了約斯米特幽穀,而它的美麗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於它的寂靜、無人、幽僻,那麼,我是保持它的原狀好呢?還是使它成為千百萬人觀賞的國家公園好?因為人們是眾多的,這會使它失去它的本來麵目,甚至會使它遭到破壞。我要不要和其他人分享我的私人海灘,從而使它成為非私人的?尊重性命、憎恨主動殺生的印度人,讓牛吃得很肥卻任嬰兒大量死亡,這究竟算不算正確呢?在貧困的國家中,麵對挨餓的兒童,我究竟在何種程度上考慮才可以讓自己享用食物?在這些問題上,沒有一個好的、徹底的、理論上的先驗答案。自我實現必然是利己的,然而它也必須是不利己的。因此,這裏必定有抉擇、衝突,以及遺憾產生的可能性。

也許分工的原理(與個人體質性差異的原理相聯係)能夠幫助我們找到較好的答案(盡管永遠不可能找到盡善盡美的答案)。在各種宗教團體中,一些人受到“利己的自我實現”的感召,另一些人受到“成為善的自我實現”的感召。這可能是符合社會要求的,因為社會讚成一些人變成“利己的自我實現者”,變成純沉思者。社會可能設想支持這種利己的自我實現者是值得的,因為他們可以給其他人樹立良好的榜樣,為別人提供純粹的、世界之外的沉思(旁觀)能夠存在的啟示和範例。我們為少數幾個偉大的科學家、藝術家、作家和哲學家做這樣一些事情,我們免除他們進行教學、寫作和承擔社會責任的義務,不僅是由於“純粹的”理性,而且是在進行一場冒險,認為這樣可以抵償我們的支出。

這個二難推理也使“真實的內疚”問題複雜化了(弗洛姆的“人道主義的內疚”),我這樣稱呼它是為了把它同神經病的內疚區分開。真實的內疚來自沒有達到對你自己的、對你自己一生命運的、對你自己固有本性的忠誠。

在這裏,我們就產生了進一步的問題:“什麼樣的內疚出自對你自己的忠誠,而不是來自對他人的忠誠呢?”因為我們看到,對你自己的忠誠有時可能與對他人的忠誠存在著固有的、必然的衝突,隻在極少數情況下,選擇才能同時滿足二者。如果為了對你自己是忠誠的,你就必須對別人是不忠誠的,而社會興趣又是心理健康的本質方麵或規定方麵,那麼,這個世界必然是可悲的,因為自我實現的人為了挽救另一個人就要犧牲他自己的某些份額。從另一方麵說,如果你首先對自己是忠誠的,那麼這個世界也必然是可悲的,因為純粹的(而且是利己的)沉思者並沒有幫助我們的想法。

存在認知可能導致無區別的認可、損害日常的價值、喪失鑒別能力,以及過分容忍。的確如此,當每一個人隻是從自己存在的觀點來看自己時,就會把自己看成是完美的。這時,對於這種觀點來說,一切評價、評定、判斷、非難、批評、比較全都不適用而被拋在一邊了。然而,請允許我說,無條件的認可對於治療者、相愛者、教師和朋友來說是絕對必要的。顯然,對於法官、警察和行政官員來說,無條件認可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們已經考察了包含其中的兩種人際態度的不相容性。大多數心理治療家都會拒絕對他的病人采取懲戒或懲罰活動。許多行政官員、管理人員或將軍,則拒絕對他們指揮的人承擔任何治療的責任,對於他們指揮的人,他們的態度隻有解雇和懲罰。

幾乎對於所有的人,這種困難都由在不同場合既應該成為“治療者”又成為“警察”的必要性造成。而且,我們可以推測,人性越完美的人擔當這兩種角色也就越認真。同通常根本意識不到這種困境的普通人相比,這種完美人性越多的人,很可能被這種困境搞得更加煩惱。

可能是由於這個原因,也可能是由於別的原因,我們所研究過的自我實現的人,一般都能依靠同情和理解把兩種功能很好地結合起來,而且他們也比普通人更有正當義憤的能力。有些資料證明,自我實現的人和比較健康的大學生在表露正當義憤和非難的程度時,與普通人相比,前者顯得更真誠和更少猶豫。

除非理解和同情有憤怒、非難和義憤作為補充,否則就有可能拉平一切感情,對人反應平淡,無義憤能力,喪失對真正能力的識別力,扼殺優越性和美德。對於專業的存在認知者來說,這就有可能導致職業上的危險。例如,如果我們可以從表麵上評價這種普遍印象的話,那麼我們就可以說,許多心理治療家在他們的社會交往中,看來就過分中立和無反應,太溫和,太平穩,太沒有火氣了。

在一定意義上說,對於另一個人的存在認知就是把他看成“十全十美的”,這很可能使他產生誤解。不僅受到無條件的認可、接受絕對的愛、得到完全的讚許,有奇妙的增強和促進成長的作用,還有高度治療的作用,而且能促進心靈發展。然而,我們也必須意識到,這種態度也可能被曲解為一種不能容忍的要求,也就是說,他以不實際的至善論的期望作為生活實踐的目標。他覺得越不完善和越無價值,他對“完善”、“認可”這些詞曲解得就越多,他也會越發覺到這種態度是一種包袱。

當然,“完善”這個詞有兩個意思,一是存在範疇內的,一是缺失、力求、形成範疇內的。在存在認知中,“完善”意味著完全現實主義地理解和承認這個人的一切實際情況,在這層意義上,說明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是完善的。在缺失性認知中,“完善”包含不可避免的錯誤感知和幻覺的意思在內。也就是說,在第一種意義上,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是完善的;在第二種意義上,沒有一個人是完善的,而且永遠不可能是完善的。簡而言之,我們可以把他看成是存在性完善的,因而自然就可能弄得不自在、自卑和深感內疚,仿佛他在欺騙我們。

我們可以合理地推論出,一個人越是能夠存在地認知,他也就越能認可和享受存在認知。我們也可以預期,這種曲解的可能性通常可以在存在認知者、完全理解並認可另一個人的人身上,造成棘手的策略問題。

值得在這裏分開來談的最後一個棘手問題:可能有的過分唯美主義是存在認知保留下的。對生活的美感反應,在本質上往往同對生活的實踐和道德反應相抵觸(古老的形式和內容的衝突)。一種可能性是完美地描繪醜陋的東西,另一種可能性是不適當地、非審美地描繪真的、善的、甚至美的東西。我們真、善、美地描繪真、善、美,即沒有問題的描繪,暫時撇開不談。由於這個二難問題在曆史上已經爭論得太多了,所以,在這裏我隻是指出,它也包括更成熟的人對不太成熟的人的社會責任的問題,即對可能混淆存在認知和缺失性讚成的人的社會責任的問題。對於生活在令人恐怖的和使人誤入歧途的世界上的存在認知的人,這是一個要承擔的附加責任。從理論上看,自我實現被誤解為靜態的、不真實的、“完美的”狀態,似乎在這種狀態中,一切人的問題全都超越了,人們“永遠快樂生活”在寧靜或狂喜的超人狀態中。但從經驗上看,情況並非如此,這也是我急於糾正的主要原因。